高翔的话音像淬了毒的针,扎进绣房的檀香里。
谢昭望着他腰间玄铁令牌上暗红纹路,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那笑里浸着冰碴子——他想起三日前在玄冰宫密道里,裴窈将半块碎玉拍在他掌心时说的话:"仁剑山庄的狗,最爱在别人的局里下套。"
"高长老,您口中的证据,恐怕是伪造的吧?"谢昭屈指一弹,那枚断裂的袖箭"叮"地落在高翔脚边。
箭杆上暗纹如寒鸦振翅,在烛火下泛着幽蓝——正是仁剑山庄独有的"寒鸦箭",他前日在青冥宗后山废祠,刚从三个蒙面死士身上拔下来的。
高翔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他盯着那枚箭,喉结动了动,又强撑着扬起下巴:"污蔑长老,罪加一等!
拿下他!"身后内门弟子马龙己经掣出长剑,剑尖却在半空顿住——阿蛮的火凤弓不知何时己拉开,箭簇对准他咽喉,弦上跃动着赤焰,是南荒秘传的"焚羽箭"。
"阿蛮。"谢昭突然按住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兽皮箭囊传来。
阿蛮扭头看他,少年眼尾泛红,却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狐狸:"他们在等援兵。"他的目光扫过高翔腰间微微鼓起的锦囊——那是传讯用的"千里蜂",此刻正发出细碎的嗡鸣。
顾檀突然抓住谢昭的手腕。
她的手在抖,指腹还沾着未干的血,却用力在他掌心画了个圈。
谢昭心头一跳,转向她:"顾姐姐,你绣房里是不是有第三幅《九鸾图》?"顾檀睫毛颤了颤,扫过倒在地上的绣绷——半幅并蒂莲被血浸透,花瓣边缘的金线绣着极小的鸾鸟,正是织锦阁的暗记。
"是,那是真正的天蚕锦藏匿地图。"她声音轻得像飘在茶盏里的茉莉,眼底却燃着簇小火。
谢昭低头扯断自己的衣袖,露出臂弯处缠着的细如发丝的绣线——那是半月前顾檀送他的"平安结",他嫌红绳扎眼,拆了绕在臂上,此刻在烛火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顾姐姐教我的'解玉诀',今天派上用场了。"谢昭捏着线头,对准绣房梁柱间的暗锁。
他记得顾檀当时给他系平安结时,指尖擦过他手腕的温度:"这线是天蚕丝混着磁石粉织的,遇上机关锁,会自己找孔。"线头刚触到锁眼,便像活了似的钻进去,"咔嗒"一声,梁柱上的牡丹浮雕缓缓转动。
高翔终于变了脸色。
他猛地拔剑,剑锋却被阮枝的药锄架住——那姑娘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素白裙角沾着血,眼尾却弯成月牙:"高长老急什么?
我家昭哥哥还没说完呢。"她话音未落,头顶传来"轰隆"一声,阁楼夹层的木板裂开,一张泛黄的玉帛"啪"地落在谢昭脚边。
谢昭弯腰捡起,玉帛上的字迹让高翔的脸瞬间惨白——那是织锦阁上代楼主与仁剑山庄庄主的血契,墨迹里浸着朱砂,写着"以天蚕锦换玄晶矿,助仁剑山庄夺九域共主之位"。
"原来您不是要替织锦阁求情。"谢昭把玉帛抖得哗哗响,"您是要把整个织锦阁,连人带宝,都打包送给仁剑山庄当投名状啊?"他话音刚落,阿蛮的箭"咻"地擦过高翔耳畔,钉在他身后的房梁上,震得烛台摇晃,阴影在高翔脸上扭曲成恶鬼模样。
"杀了他!"高翔怒吼着挥剑,却见谢昭突然闭目,逆天道经的黑气从他指尖溢出,像蛇信子般钻入地砖缝隙。
下一刻,绣房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青石板翻转成锯齿状,马龙的剑尖刚刺过来,便被卡在两块地砖之间;陈飞想往门口跑,却被突然凸起的木刺扎穿小腿,惨叫着摔在顾檀脚边。
"谢昭!
你敢..."高翔的话被卡在喉咙里——他的脚踝被地砖缝隙里伸出的铁钩勾住,越挣扎钩刺陷得越深,鲜血顺着玄铁令牌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滩。
"高长老,您总说弱肉强食是江湖铁律。"谢昭踩着碎裂的妆奁走过来,珍珠在他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可您忘了,狼捕猎时,从不会让猎物知道自己进了陷阱。"他弯腰捡起高翔掉在地上的传讯囊,捏碎,千里蜂的残肢混着血珠落在玉帛上。
阁楼外突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谢昭的后颈再次发凉——那是淬了玄铁的靴子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整齐得像军阵。
高翔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你以为这样就能脱身?
真正的杀招...还没开始!"
顾檀猛地扑过来,将谢昭往旁边一推。
一支寒鸦箭擦着他耳际飞过,钉在他方才站的位置,箭尾羽毛上绣着金线,正是仁剑山庄"外三堂"的标记。
谢昭抬头看向窗外,月光被人影遮住,为首者的剑穗在风里晃——那是他熟悉的墨竹纹,是三个月前在苍梧山,用断剑挑了他半片衣袖的"剑无痕"。
"昭哥哥。"阮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点发颤的甜,"药粉撒好了,能撑半柱香。"阿蛮把顾檀护在身后,火凤弓拉成满月,赤焰在箭簇上噼啪作响:"来多少,烧多少!"
谢昭摸了摸腰间的恶念珠,负面情绪带来的内力在经脉里翻涌。
他望着窗外越来越近的身影,突然笑了——这局他等了太久,从玄冰宫山巅看到那道剪影开始,从顾檀的绣帕里摸到密信开始,所有的局中局,终于要收网了。
"剑无痕。"他对着窗外轻声念这个名字,指尖划过玉帛上的血契,"你说,仁剑山庄的老东西们,看到自己养的狗反咬主人,会是什么表情?"
阁楼外的脚步声停在五步外。
门栓被剑刃挑开的声音,清晰得像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