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的指尖刚触到窗棂,苏若蘅己先一步将窗纸彻底掀开。
晨光裹着冷冽的风灌进来,吹得案上的账本哗哗作响,也让两人看清了院中的情形——五六个衙役跌跌撞撞地跑着,中间架着个浑身是血的人。
那人身形佝偻,额前的乱发沾着血痂,正是李文博。
"他怎么会在这儿?"苏若蘅的指甲掐进宋砚手背,"大牢走水的消息刚起,他倒从外头回来了?"
宋砚没答话。
他盯着李文博拖在地上的右腿——裤管被利器划开半尺长的口子,露出的小腿青肿得发亮,分明是被重物击打过的痕迹。
系统的"明察"技能自动运转,将李文博的伤口状态、衙役们参差不齐的步速、甚至院角那摊未干的血渍都纳入分析。
"走。"他扯了扯苏若蘅的衣袖,转身时带翻了条凳。
两人刚跨出房门,李文博突然抬起头,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钉在宋砚脸上。
那双眼眶泛红的眼睛里,先是迸出一丝狂喜,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宋推官!"架着李文博的衙役见了上司,慌忙松了手。
李文博踉跄着栽向宋砚,额角的血珠溅在宋砚的官服前襟,"救我...赵明远要杀我!"
宋砚稳稳托住他的腰,却在触到他后背时顿住——李文博的夹袄里鼓鼓囊囊塞着什么,触感硬邦邦的。
他垂眼扫过李文博发颤的喉结,想起昨夜在李文博床底找到的湖绸衫,又想起牢房窗下那截带血的铁钉。
"刘二!"他抬高声音,"带李公子去后堂,让张稳婆仔细看伤。"
刘二应了一声,刚要上前,李文博突然死死攥住宋砚的袖口:"大人!
我有话要说!"他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宋砚皮肉里,"赵明远上个月往北边送了三千石粮,用的是盐引案的账册做掩护!
他...他还说等事成了,要送我去京都当...当书吏!"
"李公子受惊了。"苏若蘅突然伸手按住李文博的手腕,指尖精准地压在他尺泽穴上。
李文博痛得闷哼,手指自然松开。
她冲宋砚使了个眼色,"先安置妥当再说。"
宋砚盯着李文博泛青的唇瓣——他刚才说话时,舌尖不自然地抵住上颚,这是说谎时的惯常动作。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李文博陈述可信度:67%。关键矛盾点:北境军粮运送时间与盐引案账期重叠度不足30%」。
"送后堂西厢房。"他松开手,"刘二,你亲自守着门。"
刘二领命,半拖半扶地将李文博带走。
李文博被拽着往院外走时,后背的硬物蹭过门框,发出"咔嗒"一声——像是块铜制的东西。
"那是什么?"苏若蘅低声问。
"等会儿去查。"宋砚转身往书房走,靴底碾过地上的血滴,"先看账本。"
两人刚跨进书房,宋砚的袖中突然泛起温热的触感——系统界面自动展开,"逻辑推演·连环"技能激活。
案上的信件、账本、湖绸衫在他眼中化作流动的光链,李文博的供词、赵明远的官阶、瑞锦阁的云纹,甚至北境军粮的调运记录,全都串成了一张密网。
"这里。"苏若蘅的指尖点在账本某页,"上月十五夜的运粮记录,经手人写的是'陈三',可陈三半月前就被赵明远派去扬州催税了。"
"所以是假手他人。"宋砚的指节抵着太阳穴,系统的推演链在眼前清晰起来:"赵明远需要李文博做假账,李文博需要赵明远的好处,可李文博昨晚突然翻供...说明有人让他觉得,跟着赵明远比跟着我们更危险。"
"那他刚才为什么要主动招供?"
"因为他在赌。"宋砚突然抓起那封带断笔的信,"这封信里缺的那个字,应该是'死'。
赵明远威胁要他的命,可他更怕我们查到他藏的东西——比如后背上那块铜印。"
系统提示音再次炸响:「终极阴谋关联度:96%」。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刘二撞开书房门,腰间的铁牌撞得叮当响:"大人!
孙九带着二十多个公差杀过来了,说要搜县衙找'通匪的叛徒'!"
宋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望向苏若蘅,只见她正将账本往暗格里塞,发梢被风掀起,露出耳后那点因紧张而泛红的肌肤。
"暗格里的东西收好了?"他问。
"收好了。"苏若蘅扯过桌布盖住湖绸衫,"李文博后背上的铜印...可能是北境军的火漆章。"
院外传来孙九的粗嗓门:"宋推官呢?让他出来见老子!"
宋砚摸出父亲留下的短刃,将刀刃藏进袖中。
苏若蘅的手突然覆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官服渗进他皮肤:"我去引开孙九,你去后堂看李文博。"
"不行。"宋砚反手扣住她手腕,"要走一起走。"
系统提示音第三次响起,这次带着少见的急迫:「检测到致命危机:孙九随身带刀,刀鞘有北境狼头刻痕→与军粮案首接关联。建议立即转移关键证据」。
苏若蘅突然笑了,眼尾的泪痣在晨光里忽闪:"明川,你忘了我是大理寺书吏?"她抽回手,将案上的断笔信塞进衣襟,"你且看我如何应付这泼皮。"
院外传来踢门声。
宋砚望着她挺首的脊背,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另一句话:"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握在手里的。"
他迅速将暗格锁好,又把湖绸衫塞进炭盆——金线在火中蜷成细蛇,却始终不肯熄灭。
这时苏若蘅的声音从院外飘进来,带着几分娇憨的嗔怪:"孙都头这是做什么?
县衙是办案的地方,哪能说搜就搜?"
宋砚最后看了眼炭盆里的残烬,转身往後堂跑去。
他知道,李文博后背上的铜印,孙九刀鞘上的狼头,还有那封缺了"死"字的信,正在系统的推演链里,织成一张更密的网。
而这张网的中心,藏着那个他追寻了十年的答案——父亲的死因,以及,整个大昭王朝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