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混淆着雾,一袭绣着流云飞鹿的大红衣袍,破开雾丝与碎雪走进客栈的烛火焰光中。
似在这人世间,又似不在这人世间。
“山主。”
熊刚山上前,身后,跟着一个比西妙儿还矮了半个头的少女。
“山主,这是清雀,是今年春时上的山。”
“是我带回来哩。”西妙儿道:
“是我在一条河边边上捡哩,想到万一哪年我来不及回来,她刚好也阔以帮到起找看哈客栈。女娃娃总还是要比熊刚三打理得好些噻。”
“己经打听过啰,好像是江南柳荫河那边一个清倌人身边的抚琴。那个清倌人被人打死啰,她侥幸捡啰条命,一路流落到啰勒边,应该莫得啥子问题。”
“清雀见过山主。”
名叫清雀的少女,等熊刚山和西妙儿说完,才上前半步,双手叠在腹间向着陶涯行礼。
显然,知礼知节。
山上多了一个人,陶涯自然早就知道。
陶涯看了看少女那张天生带有两分清冷的脸,倒是不让人觉得疏离孤冷,反而让人感觉到一种干净。
陶涯一袭红衣在露台边雨亭下的长椅上散开。他撑着头,嘬着杯子中的竹管,看了清雀片刻,取下了脸上面具。
面具取下,代表着陶涯同意了清雀留在山上。
也代表着,从此之后,若未经陶涯同意,清雀便不能离山。
熊刚山和西妙儿很清楚,陶涯今天戴着面具来,是在给清雀一个选择的机会,取下面具看见了脸,就没了机会。
…………
晚饭依旧丰盛,中间是火锅,荤素摆满了桌,最外一圈,则是来自后山的朱果以及山顶菜园里的葡萄,等等。
雾隐山的瓜果蔬菜,种下后,便是常吃常有,不因季节而缺。
其中,西妙儿眼前的果碟堆成了一座小山,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来自山顶的朱果不要钱,可以敞开了吃。
西妙儿笑成了个傻子。
熊刚山次之。无他,壮汉要脸。
然后是清雀。清雀被西妙儿拉着坐上了桌,面前的果碟中,只有一个朱果。
倒不是西妙儿和熊刚山区别对待。而是清雀是普通人,一个朱果己经足够。
至于陶涯和呦呦,以及叽叽叽。嗯,腻了。
“鹅——!”
仿如一声雷响,一个巨大的身影把自己在树林中挤成了各种形状,吨吨吨的扑腾到了露台外。
巨大的脑袋戴着斗笠伸到了桌前,把清雀吓了一跳。
饶是清雀性子清冷,天生比常人多了几分静气与定力,一年里也见过一次鹅鹅鹅,还是不禁脸色一白。
“你……不吃吗?”
清雀还在心惊,西妙儿的头己经伸了过来,聚焦的瞳孔紧紧的盯着清雀身前的朱果。
好嘛,只是一转眼,西妙儿的那一堆小山己经没了,只剩下了一堆果核。
若不是还想着要把果核种在山腰的果园里,估计连渣都不会剩下。
清雀有些不明所以。
没确定她能留在山上之前,熊刚山和西妙儿都没有告诉她朱果的奇异。她自然不会晓得眼前的东西,是何等的珍贵稀有。
清雀将朱果向着西妙儿身前推了推:
“妙儿姐,你吃吧,我……”
“还是算啰。”西妙儿强行收回视线,吞了吞口水:
“你赶紧吃啰,不然过了今天,这果子就要二十万宗师铜钱一颗了。”
清雀怔了怔,手上一抖,险些连碟带果子抖到了地上。
她常年生活柳荫河畔,自然知道宗师铜钱是什么,二十万宗师铜钱又是怎样的一个天文数字,一枚宗师铜钱又能换到何其多的世俗金银。
她怎么都想不到,眼前的这一颗果子,会昂贵得如此无法想象。
“哎呀,你赶紧吃啰嘛,我快忍不住啰。”
西妙儿见她反而要把朱果往外推,拿起朱果就塞到了她的嘴前。
好嘛,磕出牙印了,不吃也得吃了。
…………
铜锅里只剩红汤还在翻滚,桌面上葱姜蒜都被熊刚山和西妙儿下了酒。
“噗啰啰~”
梅花鹿吸溜完陶涯杯里的羊奶碎冰,向着鞭炮和烟花噗啰啰了一声。
没下过山的呦呦很好奇鞭炮和烟花是个什么东西。
陶涯站起身,取了铜锅里面的一截炭,搓了几个雪球,裹了几个鞭炮,放在呦呦的头上,叽叽叽的背上,鹅鹅鹅的嘴里。
然后点燃。
呦呦双眼向上看。
鹅鹅鹅双眼向下看。
叽叽叽回头向后看。
“砰!砰!砰!”三声炸响。火光与灯笼一色,口水与纸渣齐飞。
三兽瞳孔颤颤。
头有点晕,嘴有点麻,背上的鸡毛好像飞起来了两根。
这是陶涯悄悄将一丝炁灌入鞭炮当中,在点燃后炸开。
“噗——啰啰!!!”
梅花鹿最先反应了过来,对着陶涯的脸就是一阵口水狂喷。
“叽叽叽!!”
叽叽叽扑腾着翅膀,对着陶涯就是一顿拼命的挠。
至于鹅鹅鹅……
大鹅甩了甩了失去知觉的舌头,然后蹲了下来,有什么不干净的一大坨落在了地上。
鹅鹅鹅转身,伸出短小的翅膀将那一坨抄起。
巨大的黑影朝着陶涯当头而下。
“砰”的一声响,那一坨落在地上,天女散花。
呦呦愣住了。
一只鸡腿挂在陶涯肩膀的叽叽叽愣住了。
熊刚山和清雀惊呆了。
西妙儿无神的双眼聚焦,看看地上,看看鹅鹅鹅的屁股,看看鹅鹅鹅的翅膀。
及时躲过一劫的陶涯,脸在光线的阴影里,明暗不定。
鹅鹅鹅在甩了一坨之后,也愣住了。
“鹅鹅鹅……”鹅鹅鹅甩着舌头,含混不清: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不信?
:你猜我信不信?!
陶涯抓起了一大串鞭炮,一丝炁凶猛的灌入上万颗鞭炮当中。
:那一年,我和春风道别离,被呦呦甩了一身泥。
:这一年,我和你玩雪,你却想要崩我一身*!
陶涯身形一闪,手中鞭炮在大鹅的周围拉出一圈一圈的红,将鹅鹅鹅困了一个结结实实。
噼里啪啦~~
“鹅~~”
噼里噼里,啪啦啪啦~~
“鹅鹅鹅鹅!!!”
鹅鹅鹅被炸成了一团火球,在树林里滚来滚去。火光与鹅毛共舞。
不仅如此,陶涯抱起几桶烟花,一路追杀。在鹅鹅鹅的屁股后面一阵突突。
嗯,该熟了。
清雀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