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了!”
这两个字,如同两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奉天殿的金砖上,余音带着冰冷的杀意,在大殿内盘旋不休。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不,是比凝固更加可怕。
是一种极致的压抑,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死寂。
先前林景逸那句“陛下杀心太重”,己经让百官魂飞魄散。
此刻朱元璋这声“斩了”,更是让他们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完了!
这林景逸,彻底完了!
神仙难救!
众人僵立当场,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个依旧面带诡异笑容的年轻人。
这小子,莫不是个疯子?
求死也不是这么个求法啊!
龙椅之上,朱元璋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铁青到了极点。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景逸,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朱元璋自布衣起兵,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天下。
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什么样的悍勇之徒没见过?
可像林景逸这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着鼻子说他杀心太重,然后还敢笑出来的,他娘的,真是头一遭!
这己经不是胆大包天了。
这是在用生命嘲讽他这个皇帝!
“陛下……”
一个微弱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在大殿中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子朱标,面色苍白地从队列中走出。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龙椅上的朱元璋躬身行礼。
“父皇息怒!”
朱标的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朱元璋猩红的目光,缓缓转向朱标,声音依旧冰冷。
“标儿,你要为这狂徒求情?”
这语气,带着一丝警告。
朱标心中一凛,他知道父皇此刻正在气头上,稍有不慎,便会火上浇油。
但他更清楚,林景逸这样的人,若是就这么杀了,实在太过可惜。
而且,今日是殿试,是为国选才的吉日。
若是在奉天殿外当众斩杀一名贡士,传扬出去,对大明的声誉,对父皇的圣名,都不是什么好事。
“父皇,儿臣不敢为林景逸求情。”
朱标稳了稳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林景逸出言无状,顶撞父皇,罪无可恕。”
“只是……”
他微微停顿,组织着语言。
“今日乃我大明恩科殿试之日,天下士子瞩目,若在此时因言获罪,大开杀戒,恐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父皇圣明,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不宜因一时之怒,而轻动斧钺。”
这话说的,算是给足了朱元璋台阶。
既肯定了林景逸有罪,又点出了此刻杀人的不合时宜。
满朝文武,不少人暗暗点头。
太子殿下,果然仁厚,也果然有急智。
尤其是站在前列的几位老臣,如宋濂,更是暗松一口气。
宋濂作为此次恩科的主考官,若是林景逸真的被当场斩了,他这个主考官,怕是也难辞其咎,少不得要背上一个“识人不明”的罪过。
他现在真是后悔啊,当初就不该把林景逸的卷子呈上去!
这小子,就是个天煞的灾星!
胡惟庸站在文官队列的前方,微微眯起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太子还是太年轻了。
这种时候,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为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求情,万一惹怒了陛下,岂不是引火烧身?
不过,这样也好。
太子越是表现得仁厚,陛下心中恐怕就越是……
他嘴角微微上扬,不再多想,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泥塑木雕。
另一边,武将队列中的徐达,眉头微蹙。
他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林景逸,又看了一眼龙椅上怒气未消的朱元璋,心中暗叹。
这林景逸,是个人才。
有胆识,有见地。
可惜,太刚了。
过刚易折啊。
不过,太子殿下出来说话,或许还有转机。
刘伯温则依旧低垂着眼帘,仿佛神游天外。
他心中却在急速盘算。
林景逸此举,看似鲁莽,实则……或许有更深层的目的?
他想不明白。
但眼下,保住林景逸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朱元璋听了朱标的话,胸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他不是嗜杀成性,只是林景逸的态度,实在让他难以忍受。
天子威严,不容挑衅!
但朱标说的,也有道理。
今日是殿试,确实不宜见血。
而且,杀了林景逸容易。
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却像一根根刺,扎进了朱元璋的心里。
“人人自危……阳奉阴违……懒政怠政……”
这些,难道不是他一首担心的问题吗?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允许别人当众指出来!
“哼!”
朱元璋重重冷哼一声,算是松了口。
“看在太子的面上,咱今日暂且饶你一死!”
这话一出,大殿内紧绷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
不少官员都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林景逸闻林景逸闻言,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一些。
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没当场砍了?
可惜了。
不过,天牢也不错,环境差了点,但结局应该是一样的。
他甚至还对着龙椅上的朱元璋,微微拱了拱手,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从容。
“谢陛下……不杀之恩?”
那语气,与其说是谢恩,不如说是在确认。
确认自己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安心等待那个“斩”字了。
朱元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不杀之恩?
这小子,是在嘲讽咱吗!
他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噌”的一下又冒了三丈高!
“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朱元璋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来人!”
他再次厉喝。
那名刚刚退到殿门边的殿前将军,身形一震,立刻又大步跨了回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臣在!”
“将这狂悖无君的逆贼林景逸,给咱……打入天牢!”
朱元璋指着林景逸,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显然是气得不轻。
“严加看管!听候发落!”
“咱倒要看看,他这骨头,到底有多硬!”
天牢!
这两个字一出,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官员们,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大明的天牢,那是什么地方?
进去了,九死一生!
不,是十死无生!
就算是侥幸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林景逸,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啊。
胡惟庸的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打入天牢好,打入天牢妙啊!
最好在里面首接病死,或者“意外”身亡,省得夜长梦多。
宋濂则是面如土色,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这林景逸只要还在牢里一天,他这个主考官的心就不能放下。
徐达却是微微皱眉,这小子明显就是个文弱书生。
要是真进了天牢……还有命活?
刘伯温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只是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就在殿前将军领命,准备起身押人的时候。
“父皇!”
朱标再次出列,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父皇,儿臣还有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