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火。
他看向陈末,眼神中多了几分歉意。
“陈修撰,本想与你多聊几句,奈何此事紧急,孤必须先行一步了。”
“殿下请便,国事为重。”
陈末拱手道。
朱标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走到门口,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陈末说道。
“对了,明日上朝之事,莫要忘了。”
“臣谨记。”
陈末恭敬应道。
目送着朱标的轿子远去,陈末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计划,正在一步步地,按照他的预想,顺利推进。
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真是让人着迷。
他重新坐回石桌旁,端起那杯己经有些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嗯,心情更好了。
秦淮河的小曲儿,看来是听不成了。
不过,能看到胡惟庸倒霉,似乎比听小曲儿,更让人愉悦。
等等。
陈末眼珠子一转,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朱标这家伙,年纪轻轻,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
而且,看他刚才那义愤填膺的样子,显然是个很有正义感,也很有责任心的储君。
这样的人,最好忽悠……啊呸,是最好引导了。
他刚才不是说,要去秦淮河了解民生疾苦吗?
这不就是现成的机会?
想到这里,陈末的嘴角,勾起一抹,如同狐狸般的笑容。
他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殿下,殿下请留步!”
朱标的轿子,刚走出巷口不远。
听到陈末的呼喊,他有些疑惑地掀开轿帘。
“陈修撰,还有何事?”
陈末几步赶到轿前,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殿下,您看这天色尚早。”
“您处理完徐进士的事情,想必也有些乏了。”
“不如……臣陪您去个地方,放松放松?”
朱标闻言,微微一怔。
“放松?”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陈末。
“陈修撰,孤还有要事在身……”
“哎呀,殿下,劳逸结合嘛。”
陈末笑嘻嘻地打断他。
“再说了,臣要带您去的地方,说不定,对您了解民情,体察民生,还有意想不到的帮助呢。”
“哦?”
朱标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不知陈修撰,要带孤去往何处?”
陈末神秘一笑。
“秦淮河畔,如何?”
“秦淮河?”
朱标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解,还有几分天然的抗拒。
“那种烟花柳巷之地,孤……孤去了不妥。”
他微微侧过脸,似乎有些担心隔墙有耳,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若是被父皇知晓,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但陈末,己经完全明白了。
怕是被朱元璋打断腿吧?
这位洪武大帝,对子女的管教,可是出了名的严格。
尤其是对朱标这个太子,更是寄予厚望,要求极高。
若是知道他流连秦淮河这种地方,后果不堪设想。
陈末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一副“殿下你太天真了”的表情。
“殿下,您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忽悠大法”。
“正所谓,食色性也。”
“秦淮河畔,虽然多是风月场所,但也最能体现一方水土的真实面貌啊。”
朱标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歪理?
陈末却是不管他,继续侃侃而谈。
“您想啊,殿下。”
“一个地方的青楼楚馆,若是门庭若市,宾客如云,说明什么?”
朱标下意识地接口。
“说明……说明那里寻欢作乐的人多?”
“肤浅!”
陈末痛心疾首地摇摇头。
“殿下,您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啊!”
“这说明,当地的经济,必然是繁荣的!”
“百姓手中有闲钱,才有余力去消费,去享受,对不对?”
朱标眨了眨眼。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陈末见他有所松动,再接再厉。
“反之,如果一个地方的青楼,都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那说明什么?”
“说明……当地经济不行?”
朱标试探着问道。
“然也!”
陈末一拍大腿。
“这便说明,当地的父母官,治理无方,导致民生凋敝,百姓困苦!”
“所以说,殿下,这小小的青楼,可是大有学问的。”
“它就像一面镜子,能照出一个地方的经济状况,民生疾苦,甚至是官员的执政能力!”
朱标听得目瞪口呆。
他从小熟读经史子集,听的都是圣人教诲,家国大义。
何曾听过,如此……清奇的言论?
把青楼楚馆,和地方经济,官员政绩联系起来?
这……这简首是闻所未闻!
他觉得荒谬。
非常荒谬。
但不知为何,陈末那一番振振有词的说辞,却又让他觉得,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
尤其是那句“透过现象看本质”,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难道,自己以前,真的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看着陈末,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怀疑,有好奇,还有一丝,被说服的动摇。
陈末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微微一笑,语气变得更加诚恳。
“殿下,您是未来的储君,日后是要继承大统,治理这偌大江山的。”
“多了解一些民间的真实情况,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书本上的道理,终究是死的。”
“只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民生。”
“而秦淮河,正是这京城之中,最能汇聚三教九流,展现人生百态的地方。”
“去那里走一走,看一看,听一听。”
“或许,您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朱标沉默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轿窗的边缘,轻轻敲击着。
陈末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他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去。
那种地方,与他的身份,格格不入。
而且,风险太大。
但情感上,他又有些……蠢蠢欲动。
陈末描绘的那个“了解民生”的场景,对他,确实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他自幼在深宫长大,虽然也曾随父皇出巡。
但所见所闻,大多是经过粉饰的。
真正的民间疾苦,他了解的,其实并不多。
如果,秦淮河真的像陈末说的那样,能让他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去一趟,似乎……也并非不可?
他的内心,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
陈末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轿旁,脸上带着温和的,却又带着一丝蛊惑的笑容。
他知道,朱标这条鱼,快要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