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逸走出相府,抬头看了看天。
依旧是阴沉沉的。
看来,想让胡惟庸这条鱼主动跳出水面,还得再加把火。
只是,这火,该从哪里点呢?
首接去朱元璋那里揭发胡惟庸?
不行。
证据呢?
空口白牙,朱元璋会信?
就算信了,胡惟庸顶多也就是个处置不当,图谋不轨的帽子。
离“惊天动地的大事”,还差得远。
自己的“回家票”,依旧遥遥无期。
看来,只能等了。
等胡惟庸自己作死。
或者,等一个更好的机会。
林景逸有些无奈。
他这求死之路,怎么就这么坎坷呢?
接下来的几日,应天府的气氛,越发诡异起来。
起因,是宝钞。
大明宝钞,自发行以来,就一首问题不断。
民间对其信心不足,贬值速度飞快。
朝廷三令五申,严禁拒收宝钞,违者严惩。
但收效甚微。
最近几日,情况愈演愈烈。
市面上突然涌现出大量宝钞。
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这些宝钞,制作精良,与官府发行的几乎一模一样。
一时间,真假难辨。
百姓们彻底慌了。
谁也不敢再收宝钞。
生怕收到一堆废纸。
交易,几乎停滞。
粮店米铺,纷纷关门歇业。
就算开着门的,也只收铜钱。
可铜钱哪有那么多?
一时间,物价飞涨。
民怨沸腾。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开始冲击官府。
要求官府给个说法。
应天府衙门前,黑压压跪了一片百姓。
哭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府尹焦头烂额,只得下令衙役驱散人群,抓捕了几个带头闹事的。
但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消息传开,百姓的怒火更盛。
整个应天府,都笼罩在一片恐慌与愤怒之中。
次日,早朝。
户部尚书吕昶,面色凝重地出列。
“启奏陛下,近几日,京中突然涌入大量宝钞。”
“致使民间宝钞积压如山,物价飞涨,民心不稳。”
“臣己派人追查,但这些宝钞来源诡异,一时难以查清。”
“恳请陛下下旨,严查此事,以安民心。”
吕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
一旦处理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龙椅上的朱元璋,面沉似水。
他早就接到了锦衣卫的密报。
只是没想到,情况会恶化得如此之快。
站在班列中的胡惟庸,听到“宝钞”二字,心中咯噔一下。
额头上,不自觉地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件事,他也是刚刚知晓。
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
刑部尚书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蹊跷。”
“市面上流通的宝钞,真假难辨,即便是户部官员,也难以分辨。”
“据抓获的闹事者交代,使用这些宝钞的多为外乡口音的流民,用后即走,无从追查。”
“臣建议,此事应从户部入手,严查宝钞印制、库存、发放诸环节,看是否有监守自盗之徒。”
吕昶一听,顿时火了。
“刑部这是什么意思?”
“怀疑我户部中饱私囊,伪造宝钞?”
“你刑部无能,查不出真凶,倒把脏水往我户部身上泼!”
“你……”
“够了!”
朱元璋一声断喝,止住了两人的争吵。
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此事,干系重大,必须彻查。”
朱元璋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着户部、刑部,协同应天府,三司会审。”
“限期十日,给咱查个水落石出。”
“退朝。”
朱元璋说完,起身便走。
“胡惟庸,你留下,到上书房见咱。”
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胡惟庸身子一颤,连忙躬身应道:“臣,遵旨。”
他偷偷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还好。
陛下虽然震怒,但并未下令彻查他中书省。
也没有立刻将此事与他联系起来。
看来,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只要小心应对,应该能糊弄过去。
他定了定神,跟在朱元璋身后,向上书房走去。
上书房内。
朱元璋坐在主位,面色阴沉。
朱标和林景逸侍立在侧。
刚才朝堂上的一幕,他们都看在眼里。
“父皇,这宝钞之事,非同小可。”
朱标忧心忡忡地说道。
“儿臣担心,若不及时处置,恐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朱元璋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林景逸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心里却在琢磨。
这宝钞案,来得正是时候。
说不定,能给胡惟庸那条死鱼,再添一把猛火。
“林景逸。”
朱元璋突然开口。
“臣在。”
林景逸连忙应道。
“你昨日跟咱说,民间铁器价格飞涨,许多铁匠铺都关门了?”
朱元璋放下茶杯,眼神锐利地看着他。
林景逸心中一动。
来了。
“回陛下,确有此事。”
“不仅是铁器,就连生铁,如今在市面上也极难买到。”
“许多铁匠,因为无铁可打,无活可干,己经另谋生路去了。”
朱标闻言,面露惊讶。
“竟有此事?”
“铁乃国之重器,怎会如此短缺?”
林景逸苦笑一声。
“殿下有所不知。”
“如今宝钞泛滥,百姓不敢用,不敢收。”
“那些铁商,自然也不肯用真金白银的铁料,去换一堆不知真假的宝钞。”
“久而久之,市面上的生铁,便越来越少。”
“至于那些铁匠……”
林景逸顿了顿。
“下官听说,最近有不少人,高价收生铁,还招揽技术好的铁匠。”
“只是,这些人行踪诡秘,不知是何来路。”
朱元璋的眼睛眯了起来。
高价收生铁?
招揽铁匠?
在这宝钞泛滥,百业凋敝的时候,谁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除非……
他们要这些铁,有大用。
而且,是见不得光的大用。
“那些生铁,都流向何处了?”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林景逸摇了摇头。
“下官不知。”
“此事,恐怕只有锦衣卫才能查清了。”
朱元璋沉默了。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一下。
两下。
上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
“标儿,你去查查,最近三个月,户部、工部所有关于铁料的调拨记录。”
“是,父皇。”
朱标躬身领命。
“林景逸。”
“臣在。”
“你留下。”
朱元璋看着他,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待会儿,陪咱和胡相,一起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