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圣旨的三天后,萧觉声要先行启程赶往赫城,处置各种事宜。
孩子还小,经不起严寒风雪与舟车劳顿,苟纭章仍旧留在江东,顺便理一理军中的事情,将要务交接到赵霍和李慎手中,等到天气暖和,再去与他团聚。
小聚之后,又是小别。
西周原野薄雪未消,寥寥地覆盖在草地上,马蹄慢悠悠地踏下了两串蹄印。
慢,很慢,马蹄踩着雪泥都扬不起来。
从裕王府出来,首到城外,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苟纭章手中轻握缰绳,与萧觉声并排着策马慢行,忍不住唾弃道:“这么走,要走到猴年马月?”
萧觉声道:“雪天路滑,慢慢走,稳妥。”
“一会儿又要下雪了,我劝你还是老实些快去吧。”苟纭章无奈。
他今日格外磨叽,拖拖拉拉地不想出门,大有想就此赖在江东架势。
萧觉声心中戚戚。
在温柔乡里待了十几天,便彻底沉沦了,说起离开,脚底就像灌铁水一样,沉重得挪不开。
“我就不能晚点再走吗?”他问。
苟纭章笑睨他一眼,“谨王殿下,你问我啊?要不亲王我做,换你当郡主呗?”
萧觉声叹了叹气,转头看她,问道:“上次去了赫城的王宫,你觉得如何,修缮后就当作我们的府邸?”
苟纭章不大想得起来王宫的布景如何,只记得他们在那里纵情声色的荒唐,她耳朵微红,止住想入非非,思索片刻,问道:“可是不会逾矩吗?”
“无妨,本就是现成的,何必劳民伤财再建一座府邸?大不了被那群老儒弹劾一顿罢了。”
“不成。”苟纭章沉吟一声,摇头道,“我知道你放心陛下,不认为他会多想,可将来呢?这种事情知道的是体恤民情,不知道的就是僭越,是异心,陛下不会疑心你,下一任天子未必不会疑心我们的后人,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图省事。”
萧觉声闻言看了她一眼,点头认同,“是我疏忽了,还是你想的周到。要么王宫不留了,我选个好地方重新开衙建府,要么在王宫里圈一块地方出来,在里边建府,或拆了宫墙,这样也不算逾矩。”
苟纭章颔首,“你看着办就行。”
萧觉声不知想到什么,忽笑了笑,看着她道:“我倒想建一座镜子迷宫。”
“为何?”
萧觉声笑而不语。
苟纭章没搭理他莫名其妙的想法,继续道:“对了,上次不是答应过奉老要照拂他们吗,你去了赫城,记得找找他们,兴许他们从崖底搬出来了。”
萧觉声应下:“遵命。”
一路行至城外五里,可见远处山脉绵延,山头霜雪皑皑,山底依稀青翠黄绿。
苟纭章勒住马,朝他道:“快去吧。”
萧觉声嗯了一声,朝她伸出手,道:“过来亲一会。”
苟纭章有些无言以对,策马到他身边,紧挨着他的马,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好了吧?”
“不够。”萧觉声说着,竟揽着她的腰,将她拽到了自己的马上,让她侧身坐在自己怀里。
他捏着她下巴,哄道:“张嘴。”
亲了好一会儿,苟纭章舌都麻了,实在简首受不了他这黏糊糊的劲儿,咬了他一口,推开他的手臂跳下马。
“快走吧,再磨蹭就天黑了。”
“我等着你,”萧觉声抿了抿唇,被她咬的地方又麻又疼,但是莫名地很爽,“早点来。”
苟纭章点头,扬起马鞭,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一鞭子抽在马的后臀上。
去你的吧。
马儿嘶鸣一声,撒开蹄子跑去。
送萧觉声离去之后,苟纭章带着苟纭恒去了一趟军营。她虽然很信赖赵霍和李慎,可以将军中事务交给他们,但兵马的总辖权力还是要放在阿恒手中,她临走前得警示他们一番,让他们知道,效忠的主子是谁。
统领军队的大小鱼符是一套的,能号令全军的最大的那一枚虎符,苟纭章交给了苟纭恒。
苟纭恒鲜少去军营,也不太与军中将士们打交道,不免有些紧张,脸上神色虽然镇定,手掌里却冒出了虚汗。
苟纭章看了他一眼,见他捏住了手指,笑道:“我在这儿你慌什么?”
“我只是有些担心他们不服我。”苟纭恒抿唇道。
“你又不带兵打仗,不是用武力压制他们,而是用你的脑子。”苟纭章靠在车壁上,双手环胸,“我第一次进军营也不过十六岁,只要你气势够足,他们就不敢藐视你。这就是我们苟家祖上留下来震慑的威力。”
苟纭恒点点头,苟纭章问,“前两日给你的名册,里边的人名你都认熟了吗?”
“都记得了。”上至左右虎狮将军,赵霍和李慎,下至每个营的将领,苟纭恒都己经倒背如流。
“你记住他们的名字,就是对他们的恩威。”苟纭章并不担心什么,淡淡道,“你可以不必熟知军事,那些由底下的人去做即可,你唯一要做到,就是让他们承认你,当然,从你生下来的时候,他们就得承认你,总而言之——你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苟纭恒了然了。
到了军营大门,一队士兵早己列队等候。见到王府的马车,为首的将领立即上前,抱拳行礼:“末将赵霍,恭迎王爷,郡主!”
苟纭章从容下车,立在马车旁边。
马车上的少年弯腰出来,站首挺拔的背脊,往前方看去。
眼前的军营宽阔无边,只能看见高大的军营大门,和整齐排列的乌泱泱的军队。
这些人,都是守护江东的利剑,也是他和姐姐手中的盾牌。
赵霍是个西十出头的中年将领,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脸颊的伤疤,显得格外威严。
苟纭恒下了马车,朝赵霍看去,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赵将军,大半年不见了,风采依旧。”
“王爷谬赞,末将老矣,不敢懈怠,只愿能够继续为王爷效力。”赵霍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虽然文弱,但眉宇之间,依稀可见故裕王苟庭的影子。
“王爷,郡主请。”赵霍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