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雨举杯窃笑,颇有些幸灾乐祸,“没想到纭章姐姐也有这个时候。”
萧觉声一拧眉,出声纠正她的称呼:“什么姐姐,这么大岁数了,该怎么叫人还不知道吗?”
“好嘛好嘛,”萧暮雨当即改口,笑嘻嘻地冲苟纭章唤了一声,“二嫂。暮雨给二嫂赔罪了,二嫂可别怪我说错话。”
苟纭章轻咳一声,被兄妹俩这一本正经的态度弄得一时有些不自在,含糊道:“无妨,不要紧。”
一道视线默默扫过上位的俩人。
叶净萱捏住杯盏,手指微微用力,使得杯盏在她的手中微微颤动。
“净萱。”萧暮雨忽然转过头看她,端着一盘切好的烤羊肉递给她,“你身子弱,吃多了不消化,我特地切了点最嫩的里脊,你快尝尝。”
叶净萱愣了一下,接过银盘,冲她俏皮一笑,“臣女,谢公主殿下!”
萧暮雨哼笑一声,高傲地转过头去:“免礼。”
叶净萱收回视线,微翘的眼睫低垂,遮住了眼眸中的晦暗不明。
因是宴会,需有舞乐助兴,严竹和其余两位乐师再次上殿献乐。殿内有擅长音律的公子小姐,酒过三巡,一时兴起,由京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林飞双首当其冲,命人送上古琴,在大殿中就地席坐,弹了一曲《广陵散》。
此曲激昂慨然,折转起合,无不诠释纷披灿烂、戈矛纵横的浩然之气。
一曲方罢,众人如痴如醉,等到她抚平震动的琴弦,大殿内余音渐消,才回过神来。
忽然间,掌声雷动,无人不在称赞叫好。
林飞双起身,看了殿内一圈,笑问道:“我己拿出了看家本领,接下来,不知哪位才子佳人,愿意上来接这个热闹?”
她如此高调地开了个头,众人你望我,我望你,却无人想要上去与她做对比。
“哎,”萧暮雨戳了戳叶净萱,用眼神示意她,“我记得你琵琶弹得极妙,她这样嚣张,你快去压一压她的风头。”
叶净萱瞧了她一眼,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站起身,轻声道:“既然没有人敢应林西小姐的台子,且容我来献一曲《浔阳月夜》,也算应了今夜的美景。”
等婢女送上玉柄的象牙琵琶,叶净萱走到大殿中央,在凳子上坐下,将琵琶斜抱在怀中。
白如削葱的纤纤玉指在弦上拨动,一下一下地调音,片刻后,幽幽往上座看了一眼,见萧觉声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微微垂眸道:“小女子献丑了。”
殿中美人白衣纤纤,目光楚楚,少时低眸,少时抬头,含情似怨地朝上方看去。
《浔阳月夜》本就婉约柔和,像微风吹拂江面,带起一层层的涟漪,意境层叠细腻。再加上叶净萱情意绵绵的弹奏,将“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的壮阔隐去,无端让人听出了其中暗含戚戚然的情愫。
苟纭章虽然不懂音律,却看懂了她的眼神。她略一挑眉梢,不动声色地看了萧觉声一眼,却见他正盯着殿中少女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微蹙。
苟纭章默默收回视线,拿起匕首,切了一块羊腿肉,沾上银碟上的香末蘸料,一口塞进嘴里咀嚼。
满口鲜嫩的肉汁水丰足,掺着蘸料的微辣的味道充斥口腔。
香。
只要能吃饱喝足,其他都是小事。
一曲婉转低回,撩人心扉的琵琶曲渐消,叶净萱盈盈起身,朝萧觉声行了一礼,“小女子献丑了,若有不到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悦耳动听,余音绕梁!”萧暮雨率先拊掌道,后转头看向萧觉声,笑着替好友问,“二哥哥觉得如何?”
萧觉声正在慢悠悠地切肉,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沉吟一声,斟酌着评价道:“不错,很有风回曲水的温婉曲意,看得出来叶小姐在琵琶上颇有研究。”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这一曲着实令人神思难忘,回味无穷,叶小姐何必如此谦虚!”
“叶小姐才貌双全,还如此自谦,可不是叫我们其余人汗颜?”
叶净萱眼睫扑簌,唇边挂起一抹笑意,轻声道:“承蒙诸位抬爱,臣女技艺不如林西小姐,只不污了王爷和大家的耳,也算为大家助兴了。”
她正准备回到座位,萧觉声看向苟纭章,忽然出声问:“王妃觉得如何?”
众人不由纷纷朝苟纭章看去。
苟纭章正吃得香,倏尔被他提起,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其妙,见所有人都瞧着自己,慢吞吞地拿着帕子擦了擦嘴。
她回望众人一圈,挺首腰背,不紧不慢地微笑道:“王爷倒是问错人了,我熟知刀枪剑戟,却着实不懂音律。就好比如,我耍一套剑法,叶小姐不懂拳脚,必不能指点我哪里不好,所以我也不好去评价叶小姐的曲子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哑然,平恩侯世子杨树童笑着打圆场,“王妃这话说得实在,不怕大家笑话,我也不懂音律,只知道好听与否,若是随意评价,倒显得我不真诚了。”
苟纭章有些意外地看向平恩侯世子,见他对自己点头,便也朝他微微颔首。此时又有人站出来接力表演,叶净萱将琵琶还给旁边的婢女,迈着款款的步子回到位置上坐下。
一个摆放着切得均匀整齐的羊肉的碟子,从旁边扔到苟纭章的桌上,她吓了一跳,又莫名其妙地看了萧觉声一眼。
只听他冷哼了一声,压低声音,语气讥讽。
“呵,不识音律,前天的《阳春》《白雪》都是狗点的?还有姓严的去你房里,是给你翻跟斗去了?”
苟纭章噎住了,反讥道:“怎么,又给叶小姐抱不平了?我今日可没撞她,总不该还想让我给她道歉吧?”
萧觉声转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往往没理可争的人,都会选择翻旧账。”
根本上就是胡搅蛮缠。
苟纭章瞪了他一眼,恼羞成怒,毫不客气地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她咬着后槽牙,低声道:“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就喜欢听这样的曲子,那你夸你的就是了,没事提我干嘛。”
若是说得不好听了,最后还不是要找她麻烦,保不齐还要让她给叶大小姐道歉。
呵,狗男人。
“嘀嘀咕咕什么呢。”没听清她的话,萧觉声微蹙眉,把脚往旁边挪了挪,“吃你的吧,羊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苟纭章看着碟中的羊肉,深吸一口气,忍痛将一碟子肉还给他,十分硬气道:“我不吃你的。”
萧觉声看着被原样还回来的肉,眉目也冷淡了,转手递给左下边的萧暮雨。
萧暮雨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银碟,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