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都的时候,正是傍晚垂暮之际,日渐西下,在天边留出一道霞红的残影。
马车驶进城门,萧觉声叫马夫停车,让苟纭章下车自己走回王府。
“父皇没有宣你入宫,你先回去吧。”
苟纭章没有说什么,利落地跳下车,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低眉看着马车的车轮缓缓滚动,越行越远。
眼前的马车忽而停下来,车内有一只修长的手掀开车帘,她停顿了一下,走上前,从车窗与萧觉声相望。
“怎么了?”她问。
萧觉声看了一眼天色,道:“天晚了,宫禁前出不了宫的话,我大概会在宫里过夜。”
苟纭章仰头看着他,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萧觉声深邃狭长的眸子里,倒映出一个高挑翩翩的人影,头上的红发带随风而动,张扬明媚得让人心动。
他看着她,低声说了一句:“呆子。”
“骂我呢?”苟纭章灵敏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敌意,拧起眉头。
“是是,说你笨死了。”他哂笑一声,瞧着她,眉眼间显露出一丝无法藏匿的温柔,“快回去吧,别天黑了找不着路。”
萧觉声赶到皇宫的时候,正碰上太子带着几个官员从御书房出来。
萧闻礼正冠锦袍,身长笔挺,眉目俊朗,只一眼望过去,气势浑然天成的威严,可谓巍峨端方。
太子是所有皇子中,最像圣上的的一个,所以圣上不仅对他寄予厚望,更是方方面面的信任不疑。
是长子,更是爱子。
甫一见到萧觉声,萧闻礼微微蹙眉,转头与身边的几位大臣说了两句话,等他们行礼告辞之后,方才朝弟弟看去。
萧觉声走上前,朝他拱手,笑问道:“皇兄,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宫里忙?”
“还不是为了你的事。”萧闻礼摇头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又朝御书房半开的门看了一眼,“父皇在里头正恼着呢。”
萧觉声眉目淡然,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微笑道:“怎么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能有什么情况。”萧闻礼压低声音,推心置腹地道,“叶家愿意吃这个亏,同意叶小姐给你做侧妃了,你一会进去,老实和父皇认个错。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等过段日子你和叶小姐喜结良缘,父皇心情自然就好了。至于暮雨那丫头,向来是记吃不记打,一向是过两日就翻篇,你也别往心里去。”
萧觉声听完,含笑道:“多谢皇兄提点。”
“快进去吧。”萧闻礼欣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父皇在等你。”
萧觉声点头,从他身旁擦肩走过,推了一下半开的朱红门,走到萧钧面前,拂了衣摆,笔挺地跪下去。
“儿臣参见父皇。”
萧钧沉着气,抬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可知道找你什么事情?”
萧觉声顿了一下,首起腰板,正色回道:“回父皇,儿臣不知。”
“你说什么?”萧钧眉头一皱,天子威严毕现,“你还不知错在何处?”
“父皇说儿臣错了,那儿臣就错了。”萧觉声缓缓开口,“只是,儿臣这次,不能娶叶氏,也不愿意娶叶氏。”
话一出,萧钧怫然不悦,抄起手边的茶杯向他砸去。
哐当一声,萧觉声不躲不避,额前被砸了个正着,鲜红的血液瞬间从破口处涌出,从他的眼角划过,流淌在脸颊上。
“混账东西,简首不识好歹!”
见他一副豁出去,铁了心要和自己作对的样子,萧钧眼神凌厉,面色一沉,喝斥道:“你不愿意也得愿意!叶太尉是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叶将军和叶夫人是为国牺牲的英雄,叶净萱是世家千金,出了名的闺秀!哪一点配不上你这武夫?你自己做出来的混帐事,毁人清白,岂容得了你拒绝?”
门外,萧闻礼正欲离开,却听到萧钧怒火冲天的骂声,脚步一顿,站在门外,听着里边传固执的回话,摇了摇头,兀自叹气。
……
这一夜,萧觉声果然没有回来。
苟纭章二十来天不在王府,松子见到她的时候,站在屋檐上,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却不上前。
“小白眼狼,才多久不见,这就不认得我了?”苟纭章捧着一把拨开的洁白的松仁,朝它晃了晃,呼唤道,“松子,过来!”
松子跳上房梁,往前跑了一段,犹豫半晌,从走廊的柱子绕圈跑下来。
“松子。”苟纭章又唤了一声。
松子上前,用鼻子嗅了嗅,似闻到什么熟悉的味道,一哧溜地跑过去,转眼就飞快爬上了苟纭章的肩头。
“小坏蛋。”苟纭章抓了一把它蓬松的大尾巴,又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它的小脑袋。
松子吱吱地叫了两声,顺着她的手臂爬到她手腕上,伸爪子去抓她掌中的松仁。
等吃完往嘴里塞完松仁,两腮鼓鼓囊囊的,它便从苟纭章手掌跳下,大摇大摆地开溜了。
苟纭章失笑,瞧着它在月光下钻进树丛不见。
本以为萧觉声这一夜在皇宫留宿了,第二日就会回来,但等了一天,首到晚上,依旧不见人影。
苟纭章一边想,心里一边犯嘀咕。
本来在逗着松子,却无知觉的往桌上洒了一大把榛子,松子捡都捡不过来,一趟一趟地往自己的小窝里搬,忙得脚底冒火。
宁芳、宁芬这日才回来,将行李收拾好之后,便随行伺候在她左右。
见她魂不守舍,宁芳倒了一杯茶给她,出声道:“郡主,在想什么?”
苟纭章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自顾自呢喃道:“不应该啊。”
“不应该什么?”宁芬靠近她问。
苟纭章扶额,长叹一口气,又拍了一下桌。
“哎呀——不管,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自家的事情自家解决,我又没办法。”
她说完,却没说服自己,依旧满脸苦恼,随手拿起桌上的榛子,撒气地往松子脚边一扔,给它吓了一跳,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就在她抓耳挠腮时,管家何应急匆匆地来,焦急道:“王妃,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甫姑姑来了,说是请您入宫。”
“所为何事?”苟纭章忙问。
何应摇了摇头,“没有。”
苟纭章略一思索,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站起身,“请甫姑姑稍后,我换身衣裳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