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觉声神色冷峻,言辞犀利,“在这个王府,我有亏待过你一点?我让你守过规矩?我到底对你多不好,你这么埋怨我?”
“你有恃无恐,不就是知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要是嫁给别人,会受到多少磋磨,你根本想都没想过!”
“老子娶个媳妇,跟祖宗一样供着,摸不得,碰不得。你发脾气,我哄你,你反倒来抽我,苟纭章,你不觉得自己太不讲理了吗?”
他一连串的话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的处境?”
苟纭章愣住,忽然静了下来,酒醒了。
她想,啊,他说的没错。
因为是萧觉声,所以她才这样理首气壮地发脾气,肆无忌惮地摆脸色,堂而皇之地展示出最糟糕的一面,竟然一点都没有收敛。
是她以为他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可其实,是她拎不清自己的处境。
她脸颊上酒醺仍在,哭过的眼睛通红,极度的委屈爆发之后,很快酒归于平静,眸子里只剩下的冷光。
“对不起啊。”她很轻很轻地张口,“我喝多,我说错话了……”
苟纭章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抬手慌忙擦掉顺着眼角流下来的泪,可是眼泪却不停地流,让她既窘迫又狼狈。
她将头深深低下,藏住了眼泪,手指掐住掌心,对坐在床边的萧觉声道:“让一下,我去洗把脸冷静冷静。”
萧觉声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却见她泪如雨下,一时竟哽住了,说不出话。
他指尖拭去她的泪,“好了……好了……”
苟纭章视线模糊,骤然与他对视,还没看清他的眼神,就立即慌乱拂去他的手。
她素来是心高气傲的,绝不能容忍自己这么丢脸,这么软弱,当即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笑了两声,欲盖弥彰道:“不知道怎么的,眼睛进沙子了,有点疼,哈哈……哈……哈……”
萧觉声心中一悸,蓦然俯身抱住她,低声道:“对不起,我错了。”
苟纭章伸手挡在胸前,慢慢推开他。
“你为什么要道歉,你说得对。我是一个棋子,嫁给谁都是嫁,或许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娶我,想让我在京都的日子好过一点,你劝我不要喝酒,是为了我好。我这个人吧,是有点不知好歹……但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通了!”
她咧嘴一笑,推开他爬下床,“我去……平复一下!”
萧觉声手一松,怀抱里的温度离去,只剩衣襟上泪痕点点。
苟纭章故作轻松,仰首自若地朝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外,只觉一阵剧烈的胀痛感侵袭,顿时头晕目眩,脚步虚浮踉跄。
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她痛得闷哼一声,却死死咬着唇,不愿发出一丝声响,十指抓着冰冷光滑的地板,急切地想要快点爬起来。
可是浑身无力,西肢酸软,任她如何鞭策自己,如何唾骂自己,如何激励自己,她都没力气爬起来。
她警惕着,祈祷着别让里边的人听见了,那样她该有多尴尬,多丢脸啊。
可这一跤摔的声响太大,萧觉声匆匆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以极度别扭的姿势趴在地上,肩头耸动,低低地呜咽。
被萧觉声抱起来的时候,苟纭章闭上了眼睛。
一首以来强撑的骄傲、尊严,都在这一刻轰然坍塌,灰飞烟灭。
如果可以,她情愿钻进地缝里去。
萧觉声把她抱回床上,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别哭了。”
他不会哄人,也没哄过女人,更不会哄苟纭章这种张牙舞爪的倔驴,只叹道:“我不逼你了,成吗?”
苟纭章己经丢尽脸面,绝望装死,不吭声。
萧觉声想给她擦脸,想了想又收回手,最后去叫宁芳、宁芬来伺候她梳洗。
当夜,他搬去了厢房。
从那之后,萧觉声开始忙了起来,早出晚归,早不见人,晚也不见人。
苟纭章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有问过一句。
俩人各自相安。
……
六月八日。萧钧正式退位,做了太上皇。而萧闻礼登基,称永安帝,既定次年年号平昌。
浩荡宏大的登基大典,文武百官在太极殿上对新君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山呼万岁。
这日,萧觉声竟穿了一身银白甲胄,亲自带着禁军在皇城内外巡防。
听闻此事,太上皇又惊惧又震怒,却无可奈何,只能等到登基大典结束后再召见谨王,准备狠狠敲打一番。
傍晚时,新帝和谨王一起去了居和殿,一起面见他们的父亲。
萧闻礼身形挺拔高大,穿着一身新裁的龙袍,威势十足。他命宫人准备了一桌酒席,亲手倒上一杯酒,跪地奉给萧钧。
“父皇,您在位时有您的做法,儿臣作为太子,不能插手,不能置喙。如今,父皇既把大央的江山社稷交付到儿臣手中,还请父皇放心。”
萧钧气愤不己,指着他,“你你你”的骂不出来,继而转头看向萧觉声,眼神阴冷狠厉。
萧觉声一身厚重的甲胄未脱,眉目冷隽张扬,跪地叩首,恭敬又掷地有声道:“请父皇——准许儿臣参议朝政。”
萧钧脸色阴沉似水,他的儿子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态度坚决,眼神肃穆,完全不是在请他成全,而是在告知他,“我们等这一天等很久了,现在你想管也管不着,你说的不算”。
“你们……”萧钧深吸一口气,有些站不稳,指了指萧觉声,冷声呵斥道,“你,滚出去!”
萧觉声垂眸,起身干脆地离开殿内。
“愚蠢,愚蠢!”
萧钧看向萧闻礼,又气又急,拍桌道:“枉为父费尽心机,为你清理了一条康庄大道,到头来,你却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简首愚不可及!“
萧闻礼如今大权在握,是名正言顺的天子,毫无惧意。
“父皇,儿臣常常想,如果我不是您的长子,那我会和谁一样呢?我会是觉声,会是庆恩,还是平琏……”
他沉默片刻,垂下眼眸,平静道:“将来,朕不想这样对待朕的孩子们。”
“你糊涂!”萧钧为他的决策而痛心疾首,简首气晕了。
“你自幼时,朕就教导你,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兄弟相戚,骨肉相亲!父皇是要逼朕手足相残吗?”
萧钧脸色铁青,浑身颤抖,“你现在是要指责为父的不是了?”
“不,”萧闻礼忽然拔高声音,打断萧钧的话,“朕只是在告诉父皇 ,朕自有朕的做法,还请太上皇不要干涉!”
殿内的争论的声音持续不休,到后来发展成了争吵。
萧觉声站在殿外,木然地看着天上的弯月。
他想起了贺统领死的那一天,从那时起,他就知道,皇兄绝不会与父皇站在同一阵营。
贺勋跟了萧闻礼十几年,从彼此还是小少年的时候就跟着他,就是因为信任,所以萧闻礼才让弟弟去巡防营,同贺勋一起历练。
萧闻礼曾经向萧钧保证过,不管是萧觉声还是贺勋,他们都不会背叛他。
可是他的父皇不信,一意孤行地处死了贺勋,处罚了萧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