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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屯的夜，静得能听见后山溪水流淌的声音。
西厢房的青砖房檐下，几块巴掌大小、泛着幽蓝色泽的太阳能板，正将白日里收集的光能默默转化为电能，储存在墙角那个不起眼的银色高效蓄电池里。
屋内，林小冉献宝似的拧亮了炕头柜上一盏造型别致的莲花灯。灯体是洁白的细瓷，花瓣层层叠叠，花心处嵌着一颗圆润的LED灯泡。
开关轻触，暖白、稳定、毫无闪烁的柔和光芒瞬间倾泻而出，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连炕席上的纹理、粗陶茶杯上的釉裂都清晰可见。
太后正盘腿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第N次跟她的“宿敌”，纳鞋底的大针和厚布较劲。骤然亮起的、毫无阴影跳动的稳定光源，让她惊得差点把针戳自己膝盖上。
她眯着眼适应了一下，随即啧啧称奇，捏着针就着灯光左看右看，东北腔里满是惊喜：
“哎妈！小冉啊！这…这‘无油宝莲灯’也太神了！比哀家宫里那盏镶了夜明珠的走马灯还亮堂！还稳当！瞅瞅！” 她把粗布凑到灯下，手指点着布面上一个微小的线头，“连这针鼻儿大小的线头疙瘩都瞅得真真儿的！这以后晚上做活儿可…哎哟！” 乐极生悲，光顾着显摆，一针下去，又精准地扎在了自己左手食指上。
“娘娘！”李德全端着安神茶的手一抖。
“没事没事！小口子！”太后豪迈地甩甩手，把冒血珠的手指头塞嘴里吮了吮，眼睛却还亮晶晶地盯着那盏莲花灯，“亮也有亮的坏处，太清楚了，想偷个懒、针脚歪点都藏不住！”
林小冉憋着笑，赶紧递上备好的印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娘娘，用这个！比裹布条好使！”
太后好奇地接过那薄薄一片带着粘性的“神奇小布”，笨拙又新奇地往手指头上贴，注意力成功被转移。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几声刻意加重的、清冷的咳嗽。
“咳…母后。” 萧景珩的声音透过新装的玻璃窗传了进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
“亥时三刻了，您该安寝了。灯下做针线，恐伤凤目。” 他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点，还带着点控诉的意味，“还有…惠农君，你这‘无油宝莲灯’的光，实在…过于明亮了些。透过玻璃窗，首射到那边…晃得账本上的字迹，都在跳舞。”
萧景珩是下午快马从鹤鸣府赶来的，名义上是“探望母后”，实则是被太后一封加急的、措辞极其“东北化”的密信给吼来的。信上就一句：“臭小子！麻溜儿滚过来！再磨叽，哀家就把你小时候尿床画的地图挂小冉家饭厅门口！”
他就住在隔壁那间“热烈欢迎”的样板间里。两间房子窗户对窗户，距离不过丈许。
这边莲花灯火力全开，暖白的光束如同探照灯，毫无遮拦地穿透他那边的玻璃窗，把他那本摊开的、密密麻麻的基建材料采购流水账，照得纤毫毕现…同时也把纸上的每一个数字都晃得如同喝醉了酒，在他眼前欢快地蹦跶。
林小冉一听，乐了。她立刻丢下还在研究小熊创可贴的太后，几步蹿到窗边，“哗啦”一声推开玻璃窗，探出半个身子，朝着对面那个同样推开窗、一脸“兴师问罪”表情的王爷，咧嘴一笑，声音清脆又促狭：
“哟！王爷殿下！您还没睡呢？还在跟账本上的数字兄弟‘秉烛夜谈’啊？嫌咱这灯太亮，晃着您‘跳舞’了？”
她故意把“跳舞”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眼睛弯成了小月牙，“那简单！要不…我给您窗户上糊层麻纸？保证！糊得严严实实！一点光都透不过去！让您跟您的数字兄弟在黑灯瞎火里…跳得更欢实、更尽兴！咋样？”
“噗！” 屋里的太后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一抖一抖。连李德全都低下头，肩膀可疑地耸动。
窗外的萧景珩：“……”
看着林小冉那张在明亮灯光下笑得狡黠又生动的小脸，再看看自己手里那本被“光污染”得字迹模糊的账册，一股混合着气恼、无奈和…一丝隐秘好笑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俊脸绷紧，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维持王爷的威仪：
“胡闹！成何体统！” 声音却有点干巴巴的，没什么威慑力。
“哎呀，体统值几个钱？健康最重要嘛！” 林小冉笑嘻嘻地挥挥手，“王爷您放心！麻纸管够！我这就让顺子给您送去！保证糊得艺术感十足！” 说完，也不等萧景珩反应，“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户，还故意把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彻底隔绝了光源。
屋里，太后己经笑得歪倒在炕上，手里的针线簸箩都差点打翻：“哎哟…哎哟…这丫头…气死人不偿命哟…景珩那脸…怕不是比锅底还黑了？哈哈哈…”
林小冉得意地晃晃脑袋，走到墙角的蓄电池控制箱旁，啪嗒一声，关掉了屋里的大灯，只留下那盏莲花小夜灯散发着温馨朦胧的光晕：“娘娘，咱也省点电，该睡啦！让王爷跟他的账本…好好跳会儿舞去！”
窗外，隔壁样板间里。
萧景珩站在骤然陷入昏暗的房间中，看着对面瞬间暗下去的窗户，听着隐约传来的、自家母后毫不掩饰的欢快笑声，再看看桌上那本终于“安静”下来的账册…
他捏了捏眉心，长长地、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这“体验生活”…果然比他处理最复杂的江南盐税还要…“精彩”百倍。
他默默地走到窗边，看着屯子里零星亮着的、同样由太阳能供电的温暖灯火的作坊和工地值班处，又抬头望了望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和那几块默默工作的幽蓝太阳能板…
算了，看账本吧。至少，数字不会再跳舞了。
只是这心里头…怎么好像也跟被那丫头搅过似的，有点乱糟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