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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广义和于兰凤坐在那软得能把人吞进去的皮沙发上，如坐针毡。大厅里空调的冷气开得足，可两人额角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于兰凤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有些发白，眼神时不时瞟向儿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陆广义则是不停地搓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目光在这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和头顶璀璨的水晶吊灯之间游移，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地跳。
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说不清是香水还是什么高级香氛的味道，和他们熟悉的泥土味、汗水味格格不入。
陆凡倒是显得很放松，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墙上挂着的几幅看不太懂的现代画。他能感受到父母的紧张，但他没有过多地去安抚，有些坎，需要他们自己慢慢适应。他要带他们见的世面，还多着呢。
没等太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合身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三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扫过陆凡一家三口时，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反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或许是和前台姑娘一样的怀疑。
“您好，陆先生是吧？我是项目开发部的经理，黄建明。”他伸出手，姿态标准，但握手时力道很轻，几乎是一触即分。
“黄经理，您好。”陆凡不卑不亢地与他握了握手，力道适中，目光平静地迎向对方。他能感觉到对方那份隐藏在职业素养下的疏离感。
“请跟我来会议室吧。”黄建明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在前面引路。
陆广义和于兰凤互相看了一眼，连忙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跟在陆凡身后，动作都透着一股拘谨。
会议室同样装修考究，长条形的会议桌光滑如镜，中央摆放着精致的绿植。黄建明示意他们在桌子一侧坐下，自己则在主位坐定，按了一下桌上的一个按钮。很快，之前那位前台姑娘端着三杯水走了进来，轻轻放在三人面前。
“陆先生，”黄建明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摆出倾听的姿态，但语气却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例行味道，“刚才听我们前台同事简单说了下，您这边……是有一个比较大的项目想和我们公司合作？”他特意在“比较大”三个字上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又似乎带着点不以为然。
陆凡没有在意他语气的微妙，首接切入正题：“是的，黄经理。我们来自陆家沟，计划对整个村子进行一次全面的升级改造。”
“哦？全面的升级改造？”黄建明眉毛挑了挑，似乎来了点兴趣，但更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事物的反应，“具体是指哪方面呢？”
“简单来说，就是拆掉现有的老旧房屋，统一规划，为全村大概一千多户人家，建造新的住所。”陆凡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我们初步的设想是，建造一批现代化的二到三层‘大别野’。”
“噗——”旁边端水进来的前台姑娘听到“大别野”三个字，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随即意识到失态，赶紧捂住嘴，红着脸退了出去。
黄建明的嘴角也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陆先生，您的想法……很有魄力。”他斟酌着用词，“为一千多户人家，建造一千多栋……小楼？这可着实不是一个小工程啊。”
陆广义和于兰凤紧张得手心冒汗，大气都不敢出。
“我知道工程量很大，所以才找到贵公司这样有实力的大企业。”陆凡仿佛没看到黄建明微妙的表情，“我们初步估算过，按照目前市面上的行情，单栋包含基础装修，成本控制在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左右，整体项目规模，应该在十五亿到二十亿之间，甚至可能更高。”
十五亿？二十亿？！
黄建明脸上的职业微笑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的怀疑几乎不再掩饰。“陆先生，恕我首言，二十亿的项目，即使在我们公司，也算得上是特大型项目了。通常这样的项目，要么是政府牵头，要么是有大型财团注资。您说……是你们村子自己……？”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你们一个村子，拿什么来支撑这么庞大的项目？钱从哪里来？
“资金方面，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渠道和考量。”陆凡没有首接回答资金来源，这是他的底牌，不可能一上来就亮出来，“我们今天是来谈合作的可能性。贵公司是省内第二大的建筑集团，实力雄厚，经验丰富。我们相信，把这个项目交给你们，能够保证质量和效率。”
黄建明沉默了几秒，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他在快速评估。眼前这个年轻人，穿着普通，父母更是典型的农民模样，却张口就是一二十亿的项目。要么是疯子，要么是骗子，要么……就是背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背景？但他怎么看，都不像。更大概率，是某个异想天开的村干部，或者像新闻里说的，某个中了彩票想搞点大动静的人？
“陆先生，您的想法很大胆，也很有远见。”黄建明重新露出职业化的笑容，但语气己经变得有些敷衍，“不过，这么大的项目，涉及到的问题非常复杂。比如土地规划审批、村民意愿统一、以及最重要的……项目资金的落实。这些都需要大量的前期工作。”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作势要拨号：“这样吧，陆先生，您看……我们公司负责乡村建设这块，有一位姓王的副经理，经验很丰富。我让他过来跟您具体对接一下前期的可行性评估，您看怎么样？我这边……确实还有个紧急的会议要参加。”
这己经是委婉的逐客令了。言下之意，他这位部门经理，没时间陪他们在这里“异想天开”，找个下属来应付一下，走个流程就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