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凌晨三点半，烟台的天还黑着。依依妈妈在闹钟响起前就醒了，手指无意识地在被子上着。今天要发面，得比平时早到店里一小时。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生怕吵醒熟睡的丈夫。
出租屋的窗户漏风，海风裹着咸腥味钻进来。她刚披上棉袄，突然听见楼下公用电话亭的铃声刺破夜空——这个点来电话，准没好事。
电话是老家亲戚打来的，电话声里夹着浓重的东北口音："老邵家的，你家三丫头生了！顺产，六斤八两的小闺女！"
依依妈妈攥着听筒的手猛地一抖，塑料外壳"嘎吱"作响。三丫头珊珊，去年冬天才嫁人的小女儿，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棉花，半天才挤出一句："母女...都平安？"
"平安平安！就是..."电话那头突然压低声音，"她婆家说路远，不让通知你们回来..."
海风突然大了，吹得电话亭的塑料门"啪啪"作响。依依妈妈盯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看见有滴泪。
回到出租屋，依依爸爸己经醒了，正坐在床边搓脸。听完消息，他沉默地穿上胶鞋，突然说："我明天去码头扛包。"这是要挣外快的意思。依依妈妈没应声，从五斗柜最底层摸出个手绢包，里头整整齐齐叠着三十七张皱巴巴的十块钱。
"给珊珊扯块红布吧。"她数出二十张，"再买两罐奶粉，托张师傅捎回去。"张师傅是跑东北线的货车司机，每个月往老家捎一次货。
早餐店的工作照旧。揉面时，依依妈妈总觉得听见婴儿哭声，一抬头才发现是后巷的野猫在叫。表姐刘芳看她魂不守舍，特意多炸了根油条塞给她："当外婆的人了，高兴点。"
高兴吗？依依妈妈盯着油条上鼓起的金黄气泡。珊珊小时候最馋油条，每次赶集都缠着她买。现在女儿自己当娘了，却连根热乎油条都吃不上——珊珊婆家条件不好，也不知道能给她准备什么，家里这个时候还在秋收，估计顾不上珊珊。
中午休息时，她偷偷去了趟邮局。玻璃柜台里摆着对银镯子，标价二百八。她摸了摸兜里剩下的钱，
对银镯子，标价二百八。她摸了摸兜里剩下的钱，最后要了张汇款单，柜台人员填上三百元——正好是半个月炸油条的工钱。在附言栏里，她犹豫了很久，最终只让柜台工作人员写了"买点吃的"西个字，字迹被汗水晕开了些。
傍晚收工回来，发现丈夫正蹲在门口抽烟，脚边放着个崭新的大红澡盆。"给小外孙的，"他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张师傅说后天走。"
澡盆太占地方，只能摆在出租屋唯一的过道上。夜里依依妈妈起夜，小腿蹭到冰凉的塑料边沿，突然想起珊珊出生时的木盆——那是家里祖传的柏木盆，三个闺女都在里头洗过澡。现在外孙用的却是化工塑料，她心里像被细针扎了一下。
第二天是周日，早餐店歇业。依依妈妈天没亮就起来，用新买的红布缝了件小褂子。线脚歪歪扭扭的——自从在烟台开始做早点，她己经两年没摸针线了。太阳升起来时，阳光从窗帘缝漏进来，在地上画了道白线。依依妈妈盯着那道晃动的光，恍惚听见婴儿的啼哭声。这次不是野猫——是千里之外，她从未谋面的小外孙女在哭。海风还在吹，把远处的汽笛声扯得支离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