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品居楼下。
江雪烟带着帷帽,装作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货架上陈列的精美瓷器。
但她眼角的余光,却死死地锁着二楼那扇紧闭的厢房门。
“看清楚了?真的有一个男人进去了?”
她压低声音,侧头问身旁的丫鬟豆蔻。
“千真万确!雪烟姐!奴婢亲眼看见的!”
豆蔻语气肯定,带着邀功般的兴奋。
“那男人穿着一身蓝衣服,脸上还戴着个黑铁面具,神神秘秘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江雪烟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狠的冷笑:
“呵,楚清遥!”
“平日里装得贞洁烈女,清高得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背地里,竟然敢跑到这种地方来偷男人!”
她凑到豆蔻耳边,压低声音,飞快地吩咐了几句。
豆蔻听得连连点头,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江雪烟抬眼,再次瞥了一眼楼上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的冷笑愈发浓烈。
楚清遥啊楚清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你就等着身败名裂,被万人唾弃吧!
——
包间内。
楚清遥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一缩!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深埋心底的记忆,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在这一瞬间奔涌而出。
瞬间冲垮了她精心维持的冷静和从容。
他浑身浴血,倒在阴暗潮湿的山林里,却死死攥着她裙角不肯松手……
逼仄的崖缝中,为了躲避追杀,两人呼吸交缠……
她守在他的床边,整整两天两夜未曾合眼,熬得通红的双眼……
还有那一次,在喧闹的戏楼里,台上咿咿呀呀唱着《琵琶记》的悲欢离合。
他难得卸下防备,流露出的片刻放松与脆弱……
一幕幕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凌迟着她的神经。
让她藏在袖中的指尖。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姐姐,他……”
灵儿显然也认出了来人,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你们先出去!”
楚清遥猛地抬手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灵儿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她连忙拉着不明所以的方掌柜,迅速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包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桌上茶杯里升腾起的袅袅热气,在无声地盘旋,缭绕。
楚清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不止的心绪,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
她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声音平稳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公子,请坐。”
容玦落座后,目光紧锁对面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五年未见,她依然清丽绝伦,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内敛。
眼底藏着他看不穿的心事。
他怎么也没想到,苦等近一个月的“岐山先生”,竟是她!
“你…”
他喉结滚动,刚吐出一个字,便被无情截断。
“珏公子,别来无恙。”
楚清遥面带微笑,声调平静得恰到好处。
那份刻意的疏离感如一道无形屏障,将他隔绝在外。
容玦心尖猛地一颤。
她唤他“珏公子”,用的还是当年在临城相遇时的那个化名。
她还记得!
一股奇异的暖流在心头蔓延,他强压下内心汹涌的情绪,轻轻一笑,声音刻意放低:
“楚姑娘,别来无恙。”
这一声,如惊雷炸响在耳畔。
楚清遥端茶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杯中茶水泛起细微的涟漪。
他的声音,比五年前更加沉稳有力,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她迅速稳住心神,浅抿一口茶水,掩饰内心波澜:
“五年未见,不想在此重逢。”
语气平淡如水,仿佛只是与寻常旧识偶遇。
容玦目光如炬,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心中微微泛酸。
她果然…不愿与他再有牵扯。
“我有一批货,想借一品居的路子走。”
他首奔主题,不再试探。
“没想到等了一个月,等来的岐山先生,竟是你。”
话语中藏着几分惊叹,更多的是欣赏。
楚清遥微微挑眉,指尖轻敲桌面:
“一品居挂着两位老板,苏家那位不是更好找?为何非等岐山?”
容玦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一品居三年开遍大隋,手段非凡。苏元璟?他若有这本事,何至于被他爹骂得不敢回家。”
“所以,你认定幕后之人是岐山先生。”
楚清遥接口,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只是没想到,是我?”
“不错。”容玦点头,随即追问,“据我所查,岐山先生乃涿州富商,年过西十,身份备案俱全。怎么会是你?”
楚清遥指尖轻点杯沿,目光流转,语气轻松:
“三年前初到京城,行事需低调。花点银子,造个身份罢了。正因查得到根底,才无人怀疑。”
容玦目光微凝。
为何低调?
想到宋家那些腌臜事,他瞬间了然。
五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如今竟要以假身份隐藏自己。
那年他不告而别,是否就此改变了她的命运?
他沉默一瞬,声音不自觉放低,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这五年…你过得好吗?”
“很好。”
楚清遥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回答,语速太快,反而显得刻意。
对上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她心头一梗,喉咙像被无形之手扼住。
这五年,发生太多事了。
师父仙逝,她武功尽失…
将宋玉萧错认成了他,误入宋家…
还有近日满城风雨的羞辱…
这些心酸委屈,要她怎么说?
她猛地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
再抬眸时,眼中己是一片清明,甚至带上了几分调侃:
“公子等我一月,就是为了叙旧?”
容玦看着她强撑的笑意,心中一刺。
她是不是在怪他当年食言?
那个雨夜的约定,他始终记得。
“当年离开临城,确有急事耽搁。”
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愧疚。
“处理完派人去寻你时,你己不在。”
楚清遥心头剧震!
他找过她?
那份深埋心底的失落与期待,瞬间翻涌,搅得她心乱如麻。
她死死攥紧袖中的帕子,指甲几乎嵌进肉里,面上却努力挤出一抹浅笑。
“萍水相逢,一场缘分罢了。谈不上谁对不住谁。”
“你看,我现在很好,你也安好,不是皆大欢喜?”
她语调轻松,眼神却不敢与他对视。
“你……当真过得很好?”
容玦步步紧逼,目光如炬。
京中流言漫天。
她这个宋家弃妇的名声,他岂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