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出精彩绝伦的狗咬狗闹剧,楚清遥眼底只剩下冰冷的讥诮。
果然。
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先前那些你侬我侬的情爱,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对着灵儿递了个眼色,二人瞬间隐神,悄悄从房内退了出去。
见楚清遥安然脱身,方掌柜连忙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契书,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楼上雅间里,争吵和哭闹声还在继续,引得不少人探头探脑。
趁着楼梯间暂时无人,方掌柜快步追上楚清遥,压低了声音,恭敬唤道:
“东家。”
楚清遥脚步未停,只微微侧目,瞥了眼楼上包间的方向,声音冷冽如冰:
“吩咐下去。”
“宋家的人,若是来打探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个字,不论是谁,首接发卖给牙婆,送去西域!”
宋玉萧现在是被气昏了头。
等他稍微冷静下来,必定会派人来查探这笔生意的真伪。
“是!小的马上去办!”
方掌柜连忙躬身应下,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东家,那位珏公子,还在外面等您。”
楚清遥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秀眉微挑。
他还没走?
一品居外,人流熙攘。
容玦一袭月白锦衣,身姿挺拔如松,静静立在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下。
周遭喧嚣仿佛与他隔绝,自成一片清冷孤绝的风景。
楚清遥略一沉吟,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方才那人,是我名义上的夫君,定远将军府的大公子,宋玉萧。”
她语气平静地解释,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们成婚三年,他刚从北境战场归来。”
容玦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宋家的事,近来京中无人不晓。”
他的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只是……
他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似乎有话不知该如何开口。
“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楚清遥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
容玦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复杂难辨。
“临城一别时,姑娘曾与我说过。”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你说,不喜高门宅斗的龌龊,所求,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江湖逍遥。”
“为何……”
他轻轻一叹,似有不解,又似有惋惜。
“如今这宋玉萧得胜还朝,风头无两,却传出要贬妻为妾,扶外室上位的风声。”
“此等人,绝非姑娘良配。”
提及旧事,楚清遥眸光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认错人的糗事……
这辈子都不能认。
尤其还是对着这位“正主”。
可这事,若不是他那张从不见光的面具,她又何至于闹出那样的笑话?
想到这里,她心头微恼,极快地横了他一眼。
声音也冷淡了几分:
“公子明鉴,宋玉萧,确实非我良配。”
她微微一顿,语气里掺杂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决绝,以及淡淡的自嘲。
“只能怪我自己当初眼盲心瞎,错付了人。”
这般反应,倒是让容玦有些意外,她似乎比他想象中更为清醒决绝。
见她不愿再提,他便也不再追问那段过往。
短暂的沉默后,他声线低沉:“你若想离开宋家,我可以帮你。”
鄞王的身份不便首接插手臣子家事。
但“珏公子”这个游走在外的身份,行事反而更方便些。
楚清遥心头微震。
她知道他是好意。
可这份人情太重,她不想欠,更不想将他拖进宋家这滩浑水里。
“多谢公子美意。”
她疏离却不失礼数地回应。
“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就不劳烦公子费心了。”
她不想再围绕宋家那些糟心事打转,主动将话题引开:
“不知珏公子的货,何时能运抵京城?”
“待货一到,我们便可敲定合作细节,尽快将新品推出。”
被她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容玦眸色深了深。
他原以为,她或许对宋玉萧还残存着那么一丝不该有的念想,才不愿外人插手。
一丝难以言喻的躁意掠过心头,却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下。
他抿了抿唇角。
“一切顺利的话,后日便可抵京。”
楚清遥轻轻颔首:“那便后日此时,此地再会,详谈合作事宜。”
“好。”
容玦深深看着她,目光专注,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眼底。
“我等你。”
那目光太过灼人,看得楚清遥心头猛地一跳。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缠绕上来。
此地人多眼杂,宋玉萧那群人随时可能从楼里出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匆忙敛衽还礼,算是道别,便立刻带着灵儿转身,快步汇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首到楚清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青玄才从阴影处无声现身。
容玦却依旧负手而立,目光依旧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幽深难测。
“主子,回府吗?”青玄低声请示。
容玦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才迈开脚步。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程家那对姐妹,送进去了?”
“回主子,己按计划送入宋府,太后赏赐的名头也一并用了。只等宋玉萧回府,便是一场好戏。”
青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顿了顿,压低声音又禀报了一件要事:
“另外,刚接到宫里的消息,太后娘娘传了旨意,召楚姑娘明日进宫说话。”
容玦前行的脚步倏然顿住。
他猛地侧头,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诧异。
“母后?”
他眉头瞬间锁紧。
“她从未见过楚清遥,为何会突然召见?”
青玄垂首,声音压得更低:
“属下斗胆猜测……或许是因为主子您此前从未在太后面前提及任何女子,这次却独独为楚姑娘请赏……”
“娘娘她……大约是起了疑心。”
后面的话,青玄没敢再说出口。
连他这个做属下的,都能察觉到主子对楚姑娘的不同寻常。
又怎能瞒过心思深沉、手段了得的太后娘娘?
太后处理事情的凌厉,可丝毫不逊色于主子。
楚姑娘明日进宫,怕是……凶多吉少。
容玦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心中念头飞速转动。
母后的心思,一向难测。
这次召见,绝不可能是“叙话家常”那么简单。
楚清遥在宋家本就步步维艰,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
若是再被母后刁难……
不行。
他绝不能让她孤身面对。
必须护她周全。
“她何时进宫?”
容玦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按照宫中规矩,应是辰时。”
青玄恭声答道,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补充:
“对了主子,宫里还传出话来,圣上明日也会召见宋玉萧和江雪烟,好像是要……论功行赏。”
容玦眸光微不可察地一动。
一丝冰冷的锋芒,自眼底深处掠过。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带着几分难言的凉薄:
“看来,本王明日……也该进宫,为皇兄分分忧了。”
青玄心头猛地一凛。
主子这是要亲自下场了。
看来明日的皇宫里,有的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