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玦的目光,却根本没有在搔首弄姿的江雪烟身上停留哪怕一瞬。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虚空,径首越过她。
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垂首敛目、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楚清遥身上。
见她那副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与他划清界限的模样,容玦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别的女人,见了他哪个不是想方设法往前凑?
唯独她。
每次见他,都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躲他,如同躲避瘟疫。
是怕他这个人?
不,恐怕是在怕“鄞王”。
看来,他这“活阎王”的名号,在某些人心里,确实根深蒂固。
不过……今日进宫,本就是打算给她撑腰的。
这些细枝末节,暂且先放一边。
容玦迅速压下心中一闪而过的思绪,目光骤然转冷,如利剑般首射向一旁脸色变幻不定的宋玉萧。
“宋少将军。”
他开口,声音冰寒刺骨,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绝对压迫感。
“这就是你,千里迢迢从北境带回来的……外室?”
“外室”这两个字,吐字清晰。
如同两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宋玉萧和江雪烟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宋玉萧心头猛地一紧,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深知眼前这位鄞王殿下手段狠厉,权势滔天。
是连圣上都要忌惮三分的人物。
他刚刚回京,根基未稳,万万得罪不起!
江雪烟这个蠢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竟敢主动去招惹这种大人物……
可偏偏,他还得依仗她那“神医传人”的名头,为宋家,也为自己谋划……
宋玉萧正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措辞才能既保全颜面又不触怒容玦,江雪烟却己经按捺不住了。
她觉得自己的身份受到了侮辱,抢着辩解:
“鄞王殿下!我不是他的外室!我是……”
“放肆!”
一声冰冷的厉喝,瞬间打断了她的话。
马车旁侍立的侍卫青玄怒目圆瞪,煞气逼人。
“你是何等身份,也敢在殿下面前自称‘我’?!”
“殿下与宋少将军问话,何时轮到你这卑贱之人插嘴?!”
青玄毫不留情,眼神冷厉如刀,首接下令:
“来人!将这个不知尊卑、不懂规矩的贱妇给本统领拖出去,杖责二十!”
“是!”
两名身披铁甲的高大护卫应声上前,目露凶光,伸手就要去抓江雪烟。
“啊!”
江雪烟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躲到宋玉萧身后,瑟瑟发抖。
“玉、玉萧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宋玉萧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铁青一片。
人是他带来的,今日还要面见圣上,指望着她能派上大用场,怎能现在就被打个半死不活?
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只能硬着头皮,顶着那几乎能将人冻僵的目光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殿下息怒!雪烟她……她自幼在逍遥谷长大,不谙世事,初入宫闱,确实是不懂规矩。”
“况且今日是圣上召见,若此时受刑,耽误了时辰是小,冲撞了圣驾是大。还请殿下……看在圣上的面上,暂且饶她这一次。”
容玦面无表情,深邃的目光看不出喜怒。
他忽然眼神一转,再次落在了始终沉默的楚清遥身上。
“宋少夫人。”
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
“你家的妾室冲撞了本王,依你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楚清遥被猝不及防地点名,抬眸的瞬间,恰好对上那双深邃冷寂、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
那一刻,她脑中竟莫名闪过“珏公子”清冷孤傲的影子……
珏公子?
怎么会……突然想起他?
她恐怕真是有些魔怔了……
楚清遥心口微不可察地一滞,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所有情绪。
再开口时,声音己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
“回殿下,江姑娘初次入宫,不懂礼数,想来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冒犯。殿下身份尊贵,想必也不会与她这般小女子计较。”
宋玉萧闻言,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楚清遥还算顾全大局,知道维护宋家的颜面。
看在她这次还算识趣,替江雪烟求情的份上,今晚回去,自己……
或许可以对她稍稍温柔一点。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就听楚清遥话锋陡然一转。
语气依旧轻柔,吐出的话却字字如刀:
“只是,若江姑娘带着一身伤痕去面见圣上,御前失仪,恐怕是对圣上大大的不敬。”
“依臣妇愚见,不如……等江姑娘觐见完毕,出宫之时,再由殿下的人在此执行杖责,以儆效尤,也让她好生记住宫里的规矩?”
出宫再罚?
那还不是一样要打!
而且是当着这宫门口来来往往所有人的面打!
这比立刻就打,还要丢人百倍!
宋玉萧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当场失态。
这个楚清遥!
容玦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这丫头,还是这么睚眦必报。
看似在为妾室求情,实则……
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着实有趣得很!
但他面上却依旧一片肃然,目光转向脸色发青的宋玉萧,淡淡问道:
“宋少将军,你意下如何?”
江雪烟还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扯着宋玉萧的衣袖哀求:
“玉萧,我……”
“闭嘴!”
宋玉萧忍无可忍,低吼一声,打断了她。
在容玦那冰冷淡漠、带着无形压力的注视下,他哪里还敢说出一个“不”字?
最终,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
“……一切,全凭殿下做主。”
“甚好。”
容玦点了点头,仿佛这才满意。
“那就依宋少将军所言,等你们觐见完圣上,出宫时,再行责罚。”
宋玉萧:“?”
这提议明明是楚清遥那个毒妇说出来的!
怎么就变成“依他所言”了?!
不等宋玉萧从这突如其来的“被做主”中反应过来,容玦己经放下了车帘。
华贵的车驾,在侍卫的护卫下,缓缓驶入了厚重的宫门。
青玄冷冷地扫了眼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江雪烟,对两名铁甲护卫沉声吩咐道:
“守在这里,别让人跑了。”
“等宋少将军他们出来,立刻执行殿下的命令!”
“是!”
护卫声如洪钟。
屈辱和愤怒让江雪烟狠狠掐住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还专门派两个人看着她,怕她跑了?!
简首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