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押祖产,这在任何一个世家大族看来,都是败家的征兆。
魏氏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又痛又慌。
宋玉萧见母亲反应如此激烈,忙安抚道。
“母亲息怒!您听孩儿说完。”
“只是短期周转,暂时的。”
“等那批波斯货物一到,咱们转手卖出去,利润何止十倍?”
“到时候,别说赎回铺子,就是再买几条街的铺面,都绰绰有余!”
他描绘着的前景,语气充满蛊惑。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商机!”
“抓住了这次机会,咱们宋家就能彻底翻身,重振门楣!”
“难道您想一首看着我们宋家被人嘲笑,看着孩儿在外面抬不起头吗?”
他打起了感情牌,戳中了魏氏心中最软弱的地方。
重振门楣。
光耀宋家。
这是压在她心头多年的执念,也是她对儿子最大的期盼。
魏氏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看着宋玉萧,眼神复杂。
一方面是祖产不可轻动的祖训。
另一方面,是儿子描绘的巨大诱惑。
内心的天平,在贪婪和理智之间剧烈摇摆。
宋玉萧见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又加了一把柴。
“母亲,您想想,除了府上每日的开销,还有一大笔亏空。”
“单靠那几间铺子的收益,根本是杯水车薪。”
“再这样下去,别说重振门楣了,恐怕连眼前的体面都维持不住了!”
“这次的机会,就是老天爷给我们宋家送来的转机。”
“这是一本万利的好机会!”
“孩儿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他语气斩钉截铁,说得无比真诚。
魏氏看着儿子满脸自信,又想起账面上那一大笔亏空,以及这些年来外面那些嘲讽的流言……
她的心,一点点地松动了。
也许……萧儿说得对。
想要翻身,总要冒些风险。
富贵险中求。
再说,这是她的亲儿子,难道还会害了自家不成?
那可是十倍的利啊……
想到这里,魏氏眼中的挣扎渐渐退去。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罢了。”
“既然你这般有把握……”
“母亲也与你赌这一次。”
宋玉萧眼睛一亮,心中狂喜。
成了!
“多谢母亲!”
魏氏却没他那么乐观,脸上依旧带着忧色。
“不过,萧儿,此事非同小可。你必须亲自盯紧每一个环节。”
“从验货到发卖,再到银钱回笼,绝不能有半点疏忽。”
“尤其是那些铺子,一旦赚到钱,便要立马赎回来!”
她不放心地反复叮嘱,生怕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宋玉萧连连点头,嘴上应得十分痛快。
“母亲放心,孩儿心里有数。”
“这点小事,孩儿保证办得妥妥帖帖。”
他此刻己经被即将到手的“巨额财富”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听得进魏氏的担忧。
在他看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等他靠着这批波斯货物赚得盆满钵满,宋家重回巅峰指日可待。
到时候,他宋玉萧就是宋家最大的功臣!
——
次日,清水街的一处小院。
为了方便给白谨安治病,楚清遥特地将这处小院腾出来,给白氏母子暂住。
正屋内,楚清遥神色平静地看着坐在榻上的白谨安。
她手中托着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里面装着的,正是那枚足以改变白谨安命运的脱骨丸。
容玦立于楚清遥身侧稍后方,依旧神色淡淡。
“白公子,想好了吗?”
楚清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凝重。
“服下此药,过程会极其痛苦。”
“稍有不慎,怕是会搭上性命……”
白谨安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看向楚清遥,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
“我早己想好。”
“与其这样苟延残喘,不如放手一搏。”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认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楚清遥点点头,不再多言。
她将玉瓶递到白谨安面前。
“服下吧。”
白谨安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玉瓶。
他毫不犹豫地拔开瓶塞,将那枚那枚赤红药丸倒入口中,仰头咽下。
药丸入喉,起初并无异样。
白谨安甚至有片刻的恍惚。
然而,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感,猛地从丹田处炸开。
那热流如同岩浆一般,瞬间冲向西肢百骸!
“呃……”
白谨安闷哼一声,额头上立刻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锉刀,一寸寸地刮擦,又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碾压。
剧痛!
难以言喻的剧痛!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粗布衣衫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他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绷出坚硬的线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紧紧攥住了身下的褥子。
楚清遥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白谨安。
她仔细观察着他身体的每一丝变化,指尖扣着几枚随时准备激发的银针。
一旦白谨安有承受不住的迹象,或者药力出现偏差,她会立刻出手干预。
容玦依旧沉默地站在一旁,看似平静,但微微眯起的眼眸,也密切观察着白谨安。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白谨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骨骼间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响。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分,每一秒,对白谨安来说都是煎熬。
他的意识在剧痛中几度模糊,又被那撕裂般的痛苦重新拉回。
牙齿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但他依旧一声未吭。
门外,白氏早己听到了儿子压抑的闷哼,心疼得如同刀绞。
她几次想要推门冲进去,却又强行忍住。
她知道,这是谨安唯一的机会。
她不能去打扰。
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只能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将无尽的担忧和恐惧都吞回肚子里。
房间内。
楚清遥看着白谨安虽然痛苦扭曲,却依旧死死支撑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少年的意志力,远超她的想象。
容玦冰冷的眼底,也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动容。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狂暴的药力似乎终于达到了顶峰,然后开始缓缓平息。
白谨安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虚脱地瘫倒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带着点点血迹,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但他还活着。
他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