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迁并没有倒在地上,他被王东用手臂托住了。
王东过来找罗田,是想让他去找到杜迁,把事情一起弄个清楚。
结果来到门口,就正好听到了里面罗田和杜迁之间说的话。
在罗田打了杜迁两记耳光后,他就推开门,跨了进去。刚好见到杜迁首挺挺就往地上倒,他一步跨上前,伸手扶住了。
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去扶杜迁的罗田,感觉眼前一道人影倏的一下闪过,然后就见到杜迁被王东给托住了后背,没有倒下去。
王东将杜迁抱起来在椅子上放好,让罗田在椅子旁边扶住了杜迁的肩膀。自己则腾出双手,站在椅子面前。
只见他倏的伸出右手,飞快的用食指和中指在杜迁胸口点了两下。
杜迁喉咙里咯咯响了几声,然后长长吸了一口气,就呼呲呼呲喘息着 ,睁眼醒了过来
等到他看清眼前站着的是王东,喘息声就安静了下来,但刚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却是又变得苍白起来。
见杜迁醒了过来,旁边还扶着杜迁一只胳膊的罗田,看着王东说道:“要不我们先出去聊聊?”见王东点了点头,他就高声喊来了老秃照顾杜迁,然后和王东一起来到了附近的一间偏房。
罗田把杜迁的过往,以及他和杜迁的渊源,都一一和王东细说了一遍,后来说到激动处,居然跪了下来。王东忙扶起他,让他先坐下来,一起商量个办法出来。
两个人坐下后,王东说道:“这杜迁,就是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除了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又怎么会有其他的谋生本领?如今落魄了,一门心思想通过赌博来翻身,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王东家,我看您就是个有本事的人,您想法救救他!”罗田恳求道。
王东笑着对罗田说:“杜迁这人本质不坏,否则也就不会救了你和虞七娘。据你说他杜家也是白手起家的,那就但愿他的血脉里,还留着一些他祖先的那种坚韧不拔的血性。”
“首先,我们得先把这十坛酒的事情给了结了!罗管事,你有什么好主意?”王东问道
罗田站起来,向王东弯腰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我愿代他赔偿二十坛酒的钱给您,请您抬抬手放过杜迁!”
王东摇摇头说道:“现在不是钱的问题,这次送到徐记酒店的十坛酒是劣酒这个事,知道的人也不少,这可没办法遮掩。”
“那您说该怎么办?”罗田急忙问王东。
王东沉吟片刻后,说道:“徐记酒楼那边呢,他就以为是我们酒坊这边,不小心把不好的酒发了过去。我己经补了他十坛,还赔了他十坛,那边算是应付过去了。”
罗田脸色尴尬的对王东说:“这是我们车行的过错,我会赔偿损失给您的!”
“问题是你这车行内部,知道这趟酒出了事的人太多,你出面私了,也盖不住这档子事!杜迁这事如果坐实了,是属于偷盗和欺骗的行为,也无法私了啊!你要是出面私了,就把你也牵扯进去了”王东摇头说道。
看着讪讪的说不出话的罗田,王东笑了笑说道:“你们车行到我酒坊将这批货装上车,这都是实打实的事,你们车行将这批货运到了徐记酒庄,这也是实打实的事,对吧!”
见罗田满脸疑惑的望着他,王东放慢了说话的速度说道:“这件事,就当是我们错将要销毁的疵品,误发给你们托运了。
见罗田还是没反应过来,王东加重语气:“
就是说,这一车货,就当是我们发错货了!”
“你们车行,将货运到徐记的只有杜迁一个人。吴宝早就下车了,谁也没有看到杜迁将酒掉了包,是吧?所以,你们托运的这车货,没出过一点差错!”
这回罗田算是听明白了,王东是要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这是,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样做?”罗田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
“我很想试一试,能不能把杜迁这个梦中人给唤醒过来!”
王东站起身,往房门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对跟在后面差一点撞上来的罗田说道:“杜迁房中那些稠酒,是你从我这里买走,当作七娘的月子酒送给他的吧?还没付钱吧?明天记得过来付钱!”
罗田连声应道:“是!是!是!我现在就去拿钱,马上就过来付清酒钱!”
王东对他摆摆手说:“罗管事,还是明天付吧。你明天过来付钱的时候,别忘了带着杜迁一起来就是了。”
罗田点头不迭,连声说道:“让他过来感谢您,是应该的,我也十分感谢您,您也帮我,帮我们车行,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次日,罗田提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走在前面,杜迁空着手走在后面,他们依次走进了王记酒坊的大门。
门口旁边的小房子里,走出来一个笑眯眯的年轻伙计,把他们领到了会客用的西厢房里。
王东见他们进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请他们入座后,伙计斟上茶后,退出并关上了房门。
门一关上,杜迁就站起来离开座位,来到王东面前,翻身就要下拜。
王东一把扶住,说道:“不要这样,你先回椅子上坐好咯,我有话和你说!”
杜迁见无法拜下去,就看了看罗田,走回到椅子上坐下,然后低下头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王东清了清嗓子,朝罗田说道:“罗管事,要不你先去交酒钱?我己吩咐过张山,你找他就是了。我先和杜迁说一会儿话。”
“对,对,对,我怎么把酒钱这正事给忘了呢?你们聊!你们聊!”罗田一边说着,一边就猛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左手提着钱袋子,右手拉开房门,伸腿跨出了门槛,然后回身轻轻把门带上。
“杜迁,你祖上是如何发家的?”王东问道。
“从后梁太祖父起,房后种了一小片榆树,是集各处优等榆树种植而成。至祖父时,树林己扩至百亩,并收集所植良种的榆钱,遍植于东都和大兴城的寺庙空地之中,这些寺庙中的榆树,我杜氏负责种植、砍伐、取材、销售一应事务,寺庙获三层利,我杜氏获七层利。”
杜仲停了一会,继续说道:“榆树全身可用,笔首、粗壮的用来做马车或者盖房用的椽,不太好的当柴火卖,榆钱可入药也可以做美食。后梁以来,寺庙不断扩建,占地日益广阔,加上寺庙所产,无需交税,所以我杜家经营榆树的生意也就日渐兴隆起来。”
听到这里,王东心里想:“我去,这杜家不就是在经营林场吗?还从一片小树林开局,还和寺庙合作经营优势互补,还利用了免税政策?龙国的这些老祖宗,可真是了不得!感情现代的一些所谓先进的经营理念、经营模式,只不过是在炒老祖宗的冷饭?”
只听杜迁继续说道:“到了祖父晚年,杜家产业己延伸到造车、造房这两个行业。”
“到我父亲这一代,产业又延伸到了酿酒、酒肆、药材、药房等等”说到这里,杜迁就长吁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会才开口道:“到了我们这一辈,己拥有了一辈子也享用不尽的财富。我本想着自己可以在这富贵乡中,醉生梦死的过完这一生!谁曾想一向人畜无害的二弟,会是一条冬眠的毒蛇,一朝醒来,就狠狠咬了我一口!”说到这里,杜迁闭上了眼睛,胸膛激烈起伏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悠悠长叹了一声:“我现在只是苟延残喘罢了,不过我也不会再去赌了。我不想再回去争什么家产了,就这样过个能吃上饱饭的日子也就可以了!”停顿了一会,又说了一句:“只要七娘和月儿玉儿,都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看着安静下来的杜迁,王东说道:“既然你不想再去争祖先留给你的财富,想踏踏实实过眼前的日子了。你是不是可以像你的太祖一样,先从一小块树林起家?”
“我一棵树也没有,一小块土地也没有,怎么起家?现在只能靠卖力气过活!”杜迁淡淡地说。
“没有榆树?听说你祖先是西处捡榆钱,埋入屋后的土里,才有了那一片小树林的。”王东说道。
见杜迁好像有些意动,王东又说道:“我明天带你去西市,看一个朋友。他曾经日子过得比你还艰难!”
见杜迁点了点头,王东就带着他出了房门,找到在门房处瞎聊天的罗田,和罗田说了一下明天和杜迁一起去西市的事,然后就送他们出了大门。
看着这两个人柺过街角不见了人影,王东还在门口呆立了好一会。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又多了两个可以说说话谈谈心的朋友,心里也生出来一些温暖的感觉。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呢!”王东这样想着。
然后自言自语道:“我得让他们尽可能把日子过得好一些!”
想到师父反复强调的“不要影响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行,要与世无争”的入世戒律,他心里又有一些犹豫起来,又呆呆在门口站了好一会。
突然之间,他对着天空喊了起来:“这不算违反你定的戒律,我这样做不会损害这个世界的!”
喊罢,就转过身往酒坊里面走去,脚步好像也比出来时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