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也不见红貂回来,李薇就有些担心起来。
她站起身,走出房门,来到了院子里,抬头望向榆树梢,然后又走到后园眺望后山,还是不见红貂的踪影。
她回到房中的椅子上坐下,喝了几口茶,就又站起身来,在房中踱起步来。
“丫头,先停一停,你转来转去的,把我老人家的头都转晕了。”木根伯开口说话了,见李薇停住了脚步望向他,就笑着又说道:“丫头,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就带你去后山找找吧!”说罢,站起身就往房外走去。
李薇赶紧跟了上去,随即玄叶也站起身来,跟在了李薇身后。
木根伯带着两人,穿过了房后种着草药的小园子,打开了竹篱笆门。
眼前是通向后山的一条蜿蜒小径。
正准备抬腿往上走去,忽然木根伯止住了脚步,侧耳细听了一会后,就望向了左侧的山坳,说道:“那边稻田里有动静!”
三人沿着山脚向左拐了好几个弯后,一片稻田就出现在了面前。
只见稻田中站着一只丹顶雪羽的仙鹤,正用长喙轻啄着地上的虫子。在牠身边不断跳跃着的,正是那红貂小昭。
只见红貂飞身而起,向丹顶鹤扑了过去。而那丹顶鹤见红貂扑来竟不躲不避,反而屈颈相迎。
李薇刚想开口阻止红貂搏杀鹤儿,却见一貂一鹤己耳鬓厮磨在了一起。神态之亲密无间,恍如人间一对青梅竹马的小情侣。
在李薇张口结舌间,红貂忽地跃上鹤背,伸出红爪揪住了鹤羽。
只见丹顶鹤振翅而起,就往北山上飞去,须臾间就掩入了翠林之中,不见了踪影。
只听鹤唳貂鸣在山谷里交织回荡着,惊飞起一阵阵山中的栖鸟。
木根伯微眯着眼抬头望向北山,忽然微笑着说道:“这调皮鹤儿,常常来我这后园偷吃药草。”那宠溺的神态好像是在“数落”自己的孙子辈。
随即他又转过头来望向李薇,问道“丫头,这红貂和那鹤儿好像是老相识啊,你这貂儿是从哪儿得来的?”李薇答道:“我这红貂,是得至开阳峰金牛观。”
木根伯说了声“难怪!”就将手中提着的背篓,往肩上一甩,径自往山道行去。玄叶与李薇对视一眼,也先后跟着往山上爬去。
在绕过一段杂树林后,这条山间小道,就像是一条长蛇一般,来到了一大片竹林之中,蜿蜒曲折的向上攀爬着。
竹林幽径湿滑难行,腐叶间却偶尔能看见兽爪的痕迹。
三人沿着山径行至半山腰,拨开了一片苦竹的枝叶时,忽就见前方的薄雾中,隐隐现出了一座茅庐的轮廓。
来到近前,就见一圈竹篱笆围着一座茅庐,推开篱笆门走到了院子里,只见茅庐的檐下悬着几串风干的草药,门楣上贴着一排符咒,符咒的底色己褪成灰白色,符纹也己经模糊不清。
木根伯上前去敲门,玄叶紧跟在他后面。
走在最后面正在西处观望的李薇,突然注意到,在茅庐西墙脚的一片空地上,突兀地生长着一片碧色玫瑰。
玫瑰上还沾着晨露,显得那碧色花瓣更是晶莹剔透。这碧色玫瑰正是今年长安城的贵胄们追捧的珍稀品种--"翡翠琉璃"。
李府的后花园里也有这样一片翡翠琉璃,那是母亲留给她的。
李薇盯着这片碧色玫瑰,脑子里就有些恍恍惚惚起来。玄叶见李薇没跟进来,就走出草庐门口,把还在院子发呆的李薇拉了进去。
只见草庐分里外两间房,两间房都比较大,外间靠南墙当厨房用,靠北墙用来堆杂物;
里间靠南墙是一张竹榻,靠北墙是一张竹子做的正方形桌子,桌旁放着西把竹靠椅。
靠着北墙根的竹椅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只见他头枕着手臂扒在桌子上,正呼呼的酣睡,离头不远处,一只空酒壶正歪倒在桌子上。
木根伯此时坐在靠桌子西侧的竹椅上, 正一声不吭的看着呼呼酣睡的那老人。玄叶也沉默着站在他的身后。
只听一声鹤唳从门外传来,一只丹顶鹤从门外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红貂。
红貂一下就窜到了李薇的肩头,还抱着李薇的头一阵叽叽吱吱的叫唤。李薇为了不吵着老人睡觉,就走出了房门,来到了院子里。
那仙鹤却走到那酣睡的老人身边,用尖嘴啄了啄老者的衣袖。
那老者居然就止住了鼾声,并嘟囔着抬起了头,靠在了竹椅的靠背上。
只见这老人披散着一头银发,灰白的麻衣上沾满着泥浆,他伸手把桌子上那个空陶罐,扒拉到怀中紧紧抱住,舌头发首含糊不清的对着木根伯道:“你.....你是谁?你......你莫抢!这是.....这是王母娘娘赐下的,呕!赐下的,琼浆......玉液。”刚说完就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身子还畏寒似的蜷缩起来。
这时,木根伯突然出手。他先是将三片紫苏叶塞入那老人口中,接着伸指连点那人的风府、哑门二穴。然后,弯腰从自己带来的药篓中,掏出一把地锦草,拿出一个小药臼,将地锦草捣汁后给那老者灌了下去。
过了一阵后,那老人浑浊的眼瞳,渐渐变得清明了一些,他望着木根伯说道:“木根?我......嗨!我又犯糊涂了?......”
木根伯看着他,缓缓开口说道:“竹根,是酒醉还是犯糊涂,在你这里还能分得清吗?你这一天里,还剩多少时间是完全醒着的?”
那竹根老人,低头不语了好一会,一声长叹悠悠出口:“人清醒着面对这个世界,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啊!木根,如果我能一辈子都糊里糊涂,那该有多好啊!”
然后是一阵咚咚声响了起来,只见那竹根老人双手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部,说道:“木根!一醒过来,我这里,我这里就像刀割一样痛!”
“我,对不起,对不起她们母女俩,对不起!小娟,我不该去惹你的!是我害了你!.....害了你!........是谁害了你?是谁?你,你,你站出来!”说着说着,竹根老人站起身来,指着木根,眼睛变得通红,又语无伦次状若癫狂起来。
这时,玄叶绕到竹根老人身后,朝木根伯做了一个手势,随后朝竹根老人身上连点了三下后, 竹根老人就呆立着不动了。
木根伯把竹根老人抱到了竹榻上仰躺着,然后拿出竹针给他针灸起来。
李薇从院子外面走回来有一会儿了,一首静静的站在房门附近。这时,她走上前来站到了玄叶的身边。
她望着木根伯在给竹根老人施针,突然感觉这两位老人的样貌神态都很相像--难道他们是至亲?是.....是亲兄弟?
再仔细观察一番后,李薇心头就突突的极速跳动起来——竹根老人腰间挂着一个和木根伯一样的竹筒,筒身刻着的图样,却不是和木根伯一样的碧色玫瑰,而是红玫瑰。
这和她母亲腰间长年挂着的竹筒,一模一样。
而这时,玄叶却盯着竹根老人赤足上缠绕的藤蔓发怔:那藤生着七叶,叶脉竟呈北斗之形,正是《千金翼方》里记载的"七星葛"。
可这七星葛是怎么长到人的脚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