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的路蜿蜒曲折,轿子在青石板路上缓缓前行。
沐梓音隔着轿帘,隐约能听见宫人们细碎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钟鼓之声。
所幸身边的男人给足了她勇气,不至于像传闻中那般忐忑不安。
大抵是因为知道无论如何,那个身着盔甲的男人会尽一切努力去为她兜底吧!
这是在陆方洲身上从未感受过的安全感!
原来当女人学会依靠一个男人的感觉竟是这样奇妙,怕就怕自己会不自觉地对他放下所有防备,这是致命的,也是不可控制的,可为何,她明知道如此,却还甘之如饴?
就在这时,轿子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这是哪家的主子,竟然见了德妃娘娘都不下地参拜,当真是好大的架子呀!”
一个尖细的嗓音带着傲慢的语气。
沐梓音微微皱眉,掀开帘子一角,只见前方围了不少侍卫和宫人。
为首的太监正趾高气扬地拦在路中央。
裴凌霄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轿前,他神色冷峻,眼神如鹰隼般盯着那太监:“本将军奉旨护送沐姑娘入宫修复画作,谁敢阻拦?”
那太监却冷笑一声:“裴将军,这宫里的规矩,您怕是还没摸透。”
说着,太监扭头看向身后身着华贵的女人:“这位乃是当今盛宠的德妃娘娘。”
沐梓音心中一紧,不想因为自己让裴凌霄与后宫的女人结怨,慌忙从轿子里出来,赶紧对着德妃娘娘福身:“民女初次入宫,有眼无珠不识贵人,恳请德妃娘娘饶恕。”
德妃轻抬锦帕掩唇轻笑,珠钗应声而落:"既知规矩,怎不早早行礼?莫不是仗着裴将军护着,便忘了尊卑?"
裴凌霄的手按在剑柄上微微发白:"德妃娘娘身为六宫表率,何苦为难一介民女?"
德妃眼底闪过阴鸷:"将军这是何意?不过是想教教新人规矩,倒显得本宫容不下人了。"
沐梓音总算是明白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德妃娘娘为何要为难自己了,原来是担心她来争圣宠的。
“德妃娘娘息怒,民妇乃是翰林院一阶女史,因为皇妃娘娘有一副旧画需要修复,这才让民女入宫,还望德妃娘娘高抬贵手,民妇定当感恩戴德!”
把民女改为民妇,瞬间让德妃变了脸色,眼底的戾气都减弱了不少。
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轻蔑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沐梓音本就素雅,一般只是收拾干净清爽整洁即可,不施粉黛更显清丽之气。
但因着那双眼过分清明,没有半点欲望,倒是不像会魅惑人的狐媚子。
这点德妃比较满意,她生怕最痛恨那些又年轻又懂得魅惑人心的小姑娘了。
“你自称民妇,可是已经婚配了?”还是要问清楚些比较稳妥。
沐梓音不卑不亢道:“回娘娘,民妇的孩子已经五岁了。”
显然这个回答让德妃很满意,阴鸷的脸总算恢复了笑容,装作不在意地挥了挥收卷道:“既是皇妃娘娘命你修复画卷,那就快些过去吧,可别让皇妃娘娘久等了。”
沐梓音再次福身谢过,转身时与裴凌霄对视一眼。
他眼底的担忧未散,却也明白此时不宜再多言。
轿子重新启程,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消散在宫墙阴影里。
裴凌霄放缓脚步,与轿子并行:“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
他的语气里带着懊恼,若不是他执意要以将军身份护送,或许也不会这般招摇。
沐梓音轻笑,指尖抚过轿帘上暗纹:“将军不必自责,若非你在,今日怕是难以脱身。”
她想起陆方洲,从前面对刁难时,那人只会让她隐忍,哪里会像裴凌霄这般,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维护。
正说着,远处传来悠扬的编钟之声。
抬轿的宫人脚步加快,穿过最后一道宫门时,沐梓音掀开轿帘,只见巍峨宫殿在暮色中泛着冷金光泽,檐角风铃叮咚作响。
裴凌霄在宫门前止步,抱拳沉声道:“我在外面等你,若有异常大呼一声即可。”
沐梓音点头,提着裙裾走下轿子。
转身时,她突然福了福身:“裴将军,若我能独善其身走出来,可愿听民妇烹茶谢恩?”
裴凌霄的耳尖微微泛红,别开眼,声音却坚定:“一言为定。”
沐梓音深吸口气,转身踏入宫殿长廊。
微风卷起她的发梢,带着几分凉意,却也让她愈发清醒。
这后宫的水远比想象中更深,可她既已踏入,便没有回头的道理。
更何况,她身后,还有一个愿意为她兜底的人。
橘色光晕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碎影,沐梓音踩着光影前行。
转过九曲回廊,一座飞檐斗拱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鎏金匾额上“昭仁殿”三字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守在殿外的老嬷嬷上下打量她一番,尖声道:“可是来修画的?皇妃娘娘已经等你许久了。”
说罢掀开珠帘,领着她穿过层层纱幔。
殿内熏香浓郁得几乎呛人,皇妃娘娘斜倚榻上,微眯的眼缓缓睁开打量的目光落在沐梓音身上:“可算是来了,真是让本宫好等啊!”
沐梓音不紧不慢地上前行礼:“民女罪该万死。”
“少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了,干正事要紧。”皇妃娘娘示意周围的宫女都退下,让贴身的宫女把那副无脸的画卷拿出来,放在架子上并且准备好了各种文房四宝以及颜料。
“还需要什么尽管说,本宫都会替你找来。”
沐梓音看了一眼道:“不必了,这些就已经足够,剩下的可能需要皇妃娘娘您的记忆。”
皇妃娘娘微怔,旋即反应过来:“也罢,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你能帮本宫把这幅画修复好,什么都好说。”
沐梓音凑近画卷,屏息观察绢布纹理,忽然瞥见画轴边缘有暗红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娘娘可知这画缘何破损?”沐梓音头也不抬,余光却紧盯着榻上人的反应。
皇妃捏着护甲的手骤然收紧,鎏金护甲刮擦瓷枕发出刺耳声响:“不过是猫儿胡闹罢了。”
这可不像是猫狗能弄出来的痕迹,沐梓音看破不说破,继续观察画中的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