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理论上,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
但正如曾经被困在垂花门后的林月鸣,坐拥天下的皇上也被困在宫门后,从未见过海。
皇上长在深宫,十八岁前从未离开过京城,十八岁后,皇上离京,就藩北疆。
此后二十年,因藩王无故不得离开封地,皇上以身守边疆,从未离开过北疆。
登基后,先皇留给太后的遗旨,以及安王一脉占据的正统,时时刻刻如利剑般高悬在皇权之上,让皇上半步也不得离开皇宫。
如今,太后和安王先后伏诛,扫清了盘踞在皇权上的阴影,过了登基后的第三个新年,皇上终于腾出手来,想要出门看看自己的江山。
天子,想要看看海。
江升一行人,就是被皇上外放到明州来打前站的。
皇上出门,不可能跟林月鸣一样,一人一马,骑个照夜玉狮子就仗剑走天涯了,摆在首位的是,从京城一路过来,来回三个月,作为皇上此行的终点,天子的圣驾,晚上住哪儿?
这个地方,要得够安全,也要够舒适。
礼部拟上来的几家地方,皇上看过了,都不太合心意。
正好,江升又为了自家夫人封宁海夫人的府邸,日日跑到皇上面前软磨硬泡。
盖房子,归工部管,江升主要对工部送上来的几个现成的宅子不太满意,不是太小,就是太偏,不然就是太旧,不符合他家娘子宁海夫人的身份,所以一首闹着皇上想要个更好的。
权势养人,武安侯这几年还讲究起来了,当初给他封侯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挑,皇上被江升死缠烂打搞得都要烦死了。
反正都是烦,干脆两件事并成一件事,皇上也没这个时间天天耗在选房子这种小事上,就叫了秦祝来,吩咐他:
“你这次去明州造船,顺便给朕盖个房子,作为给宁海夫人的府邸。”
秦祝这几日准备去明州,日日想着江南的温柔乡,美了好几天了,结果一听还是盖房子,顿时当着皇上的面开始嘤嘤嘤嘤嘤:
“呜呜呜呜呜,皇上,臣能不能不盖房子了?交给旁人行不行?”
这也是个娇气的,自家小舅子,长姐如母,秦祝就是皇后的拖油瓶,皇上从小哄到大的。
皇上板着脸还得哄:
“朕南巡的时候也要住,除了你,你让朕交给谁能放心?”
一听皇上要住,还对自己如此信重,秦祝立马不嘤嘤嘤嘤嘤了,跟打了鸡血似的,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皇上放心,交给臣,臣必定办的妥妥的!”
皇上又叫了江升来:
“想要个什么样的宅子,去找祈胜,让他给你建,少拿这事再来烦朕,快滚!”
一听要新建,江升满意了,麻溜儿地滚了。
终于把这两个烦人精扫地出了门,皇上也舒坦了。
宾主尽欢,人人都高兴。
秦祝这次来明州,任务其实挺重的。
明年皇上南巡前,他这个工部主事,要建好圣驾下榻的房子,要造好皇上出海用的船,皇上出海也不可能一个光杆司令,得有护驾的水师,所以还要建水师总署和水师的船。
而章豫跟着江升外放到明州,就是要办这募兵建水师的事的。
秦祝也不是就自己来的,他和章豫之所以来的这么晚,就是因为国舅爷的排场,哪怕轻车简行了,也带了好几十个幕僚,好几十个仆从,吃的穿的用的各种行李,浩浩荡荡上百人,几十辆马车出行。
秦祝把自家的人马都发到了秦家在明州的宅子,跑到林月鸣这里来,也是为了正事,给林月鸣送图纸来了。
作为江升的损友,秦祝和江升互相拆台,对林月鸣说话倒是很客气,寒暄的时候感觉不太着调,但讲起正事来也是有条有理的:
“宁海夫人先看看图纸,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要添,或有什么想改的要换,或想种什么样的树,喜欢多大的湖,趁现还没动工,要改还来得及,只要不违制的,我都给你办了。”
林月鸣打开图纸,瑟瑟发抖:
“这宅子,这么,这么大吗?这真的不违制吗?”
只是扫一眼这面积,起码是京城武安侯府的两倍大,都快赶上亲王府的面积了。
章豫却不觉得:
“大吗?我还觉得小呢。也不是不能找到更大的,就是吧,这块地我提前找人看过了,风水最好,风水好,旺人嘛。违制?不违制,放心,我专管盖房子的还能不知道。而且给皇上住的地方,小气吧啦的怎么行,怎么也得符合一国之君的体面。”
皇上南巡最多就住几天,后面这么个大宅子,就全是她的了,而且给皇上住的房子,又是国舅爷亲自督办,用料肯定也是最好的,恐怕也没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敢偷工减料。
借了皇上南巡的东风,林月鸣捡了个大便宜,都快被这个大馅饼给砸晕了。
秦祝是来送图纸的,顺便看一眼自家损友放在心尖上的夫人,来认认人。
用过晚膳,秦祝就告辞,打道回府,回自家宅子住去了。
而章豫带着林于飞,则是特地来借住的。
其实威宁伯爵府在京城虽不显,但毕竟家底还在,不至于连个明州的宅子都置办不出来。
而且章豫这一外放,打底就是三年,宅子迟早都是要办的。
但既然都攀了关系,跟着姐夫外放了,干脆就把关系攀到底,章豫就特地把办宅子这事儿,往后拖了拖,想再在长姐这里混几天,养养关系。
章豫见秦祝走了,满脸不好意思:
“长姐,我家宅子还没搞好,给你添麻烦了。”
林月鸣领着林于飞走在前面,去给他们看准备的院子。
现在也不是她刚到明州的时候,后院都收拾出来了,地方大的很,哪哪儿都能住。
见章豫客气,林月鸣忙道:
“跟自家姐姐还客气什么,以前小时候,于飞都是住我院子的,你们尽管住,缺什么都跟我说,就跟小时候一样哈。”
自家亲戚,江升也在后面跟着,说道:
“就是,都是自家人,别客气。”
江升说着偷偷去看林月鸣,他明明表现这么好,陪着她招待她的妹妹妹夫,可是从刚刚开始,江升就发现了,林月鸣突然不理他了。
现在也是,他说完话,她居然都没回头看他。
咦,又是哪儿办错事惹到她了?
江升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惹到她了,晚上就寝前,江升乖得不得了,洗漱完躺床上等着她,还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一点都没做妖。
然后江升眼睁睁看着林月鸣拿了根绳子过来,拿到床上来,还放下了床帐。
咦,自己想错了,小娘子没生气啊?
江升心怦怦首跳,咽了咽口水,满脸期待,春光灿烂地看着她:
“是,是给我玩的吗?”
林月鸣笑得如春日里最柔婉的和风,绳子己经缠到了江升的手上,温柔地说道: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