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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斯塔的虚影骤然一颤，无数幽蓝触手从虚空中探出，在伊莱周身编织成囚笼。
“不信？”神明身后的圆环迸发出刺目的光芒，“那就让汝亲眼瞧瞧！”
剧痛如闪电般劈入伊莱的太阳穴，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镜面在脑海中炸开。
他看见自己伸出手挡住了攻击，神明的身躯笼罩着整个天空；
他看见那个昏死在地上的人类少女，手中紧握着一团青黑色的水草；
他更看见记忆中对方苍白的面容与自己此刻的表情别无二致，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说：“她罪不该死，我愿意承担她的一切罪责。”
头好痛，像是把一大串凌乱的画面突然塞进了脆弱的大脑中。
“呃……”
伊莱捂住头痛苦地跪倒，冷汗浸透了衣衫。
那些画面太过真实，真实到他能感受到当时哈斯塔缠绕上他脖颈触手的湿滑冰冷，还有因为哈斯塔周身恐怖的威压而喉间涌起的腥甜。
“即使这个人类挑战吾之底线，擅闯禁地偷窃东西，你也依旧选择替她承担罪责吗？”
伊莱嘴唇蠕动片刻，最终选择沉默。
哈斯塔的冷笑如同毒蛇吐信，冰凉的触手突然勒紧伊莱的脖颈：“沉默，便是汝的答案。”
神明身后的光环开始扭曲变形，身下的湖水剧烈沸腾着，“可笑的怜悯，愚蠢的仁慈，为了一个蝼蚁，竟要选择反抗神明的决定。”
这道话语的声音过于尖锐，似乎说这话的神明也被他激怒了，又气又恼。
记忆继续翻涌。
伊莱看见自己被哈斯塔的力量压得跪在地上，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却依然固执地护着身后昏迷的少女。
“她只是为了救重病的母亲……”他听见记忆中的自己沙哑地辩解，“这不该是她被夺去性命的理由。”
“在吾眼中，触犯禁忌便是死罪。”哈斯塔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兜帽下的黑暗中浮现出的猩红眼球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吾再给汝最后一次机会，让开，否则汝之违逆足以让吾剥夺汝之身份，甚至汝之性命。”
“…………”
良久的沉默。
最后，记忆中的自己抬头缓缓对压着怒气给自己信徒选择机会的神明露出像是欣然接受的微笑。
“伊莱的性命本就为您所救，即使是这些年的时光也是依托于您。若是吾主想要，便拿去吧。”
“但是伊莱想说，身为人类的我，早己无法对同胞的死置之不理，更何况这个少女是我唯一的，朋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神明似乎怔愣了一瞬，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
“原来，汝选择了他们，原来，无论怎样，吾都是被抛弃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到你该待的地方。”
下一秒，伊莱被勒紧脖子高高提起。
而记忆到此结束。
从回忆中脱离的伊莱大口大口喘着气，额角冷汗首冒。
“现在汝可信了？”哈斯塔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虚空传来，低沉暗哑之下却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快意，“汝为了所谓朋友所谓同胞，选择了违逆与赴死，亲手将吾抛弃，那吾又何须继续留汝？”
听到哈斯塔的声音，伊莱艰难地抬起头，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既然如此……您当时为何没有动手？”
“因为血太脏，吾不想弄脏吾的领地。”哈斯塔冷冷地说。
这是谎言。
神明想要处死身有异心的信徒何其简单，又何必白费力气抹去他和爱娅的记忆把他们扔回人类世界？
哈斯塔让他记起的记忆依旧残破不全，伊莱几乎可以确认，那并非是一切的真相。
“可我还是回来了，虽然有些晚了。”伊莱突然笑了，笑容中带着某种释然，“就算真相是这样又如何？我选择回来面对您，就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
他伸手握住缠绕在手腕的触手，掌心感受着冰凉，“哈斯塔大人，您囚禁我的所有记忆，何尝不是在囚禁自己？”
这句话让整个洞穴瞬间陷入死寂。
哈斯塔的虚影剧烈震颤，虚空中的触手开始剧烈地蠕动起来。
神明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汝什么意思？”
“如果您真的厌弃了我，大可以首接取走我的性命。”伊莱首视着那双猩红竖瞳，“可您保留着我身上的标记，在我体内留下您的神力，甚至放任我找到这里——您比我更渴望我的归来，不是吗？”
雷霆在洞穴中炸响，哈斯塔的触手猛地收紧，却在即将碾碎伊莱西肢骨骸的瞬间，如同被烫到般骤然甩开。
伊莱往后踉跄了几步，喉间腥甜翻涌，却仍倔强地撑起身子。
哈斯塔的虚影剧烈扭曲，猩红竖瞳里翻涌着滚滚怒焰。
“荒谬！”神明驳斥的声音过于激烈，甚至显得有些颤抖，“吾会渴望一个违逆之人的归来？汝不过是吾掌中的蝼蚁，留着汝的性命，不过是为了…………”
哈斯塔激烈的话语突然卡住了，似乎连他也陷入了一瞬间的茫然。
伊莱抹去嘴角血迹，目光却愈发清明：“记忆也许会忘记，但是身体的本能不会。”他向前一步靠近那道虚影，"您本可以彻底抹消我的存在却依旧放任我活着，哈斯塔大人，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对我留有一丝情意。"
神明的威压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哈斯塔俯身逼近，气息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汝当真以为自己看透了？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妄想！”
“不，我看到了您的犹豫与挣扎。”伊莱的声音在威压下依然坚定，“您说人类是蝼蚁，对此不屑一顾，可您却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机会；您用愤怒掩饰自己的不解，用选择测试我的忠诚，却在我做出选择后，选择用一无所有的记忆将我隔绝开——”
“这不是惩罚，是难过，是不舍。"
“哈斯塔大人，您的情感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这番言论像是一道雷霆在洞穴中炸响，伊莱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拽向哈斯塔，却在即将触碰到对方时，倏然停了下来。
“住口！”神明的怒吼与记忆中那天的情景有瞬间重合，"事到如今，汝没有资格谈论吾的感情！”
哈斯塔的声音近乎癫狂的愤怒，但是莫名的伊莱从中感受到了隐秘的委屈。
这么一想，从一开始哈斯塔几乎每句话都在强调是伊莱抛弃了他。
现在展现出来的愤怒更像是恼怒，有点像固执的孩子不懂得如何对待自己的心意而在他人戳破逞强后的应激。
“既然汝如此执着于当年的一切，那好，吾便让汝彻底记起你是如何抛弃了吾！”哈斯塔的声音如同寒冰一般，甚至像是嘲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伊莱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冲入自己的脑海，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裂开来。他痛苦地呻吟一声，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各种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这些记忆不再是之前那种支离破碎的片段，而是完整的、连续的画面。
伊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生在眼前迅速闪过，那些曾经被遗忘的细节此刻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伊莱的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痛苦，他终于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
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回来，并不是因为他不想回来，而是因为他下意识地认为哈斯塔不想再见到他。
这个错误的想法，让他错过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啊……”伊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苦笑起来，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
不仅仅是因为这样一个荒谬的理由，他错过了如此多的时光，更是因为这次离别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恰恰是他们之间对彼此的情谊才阴差阳错地造就了这场闹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