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的夜雾裹挟着毒瘴之气,如浸透砒霜的黑绸层层缠绕宁王府。鎏金兽炉吞吐着幽蓝火焰,在叶沫儿勾着丹蔻的指尖跃动,将她明艳的容颜映得妖冶诡谲。怀中的钰宝正酣睡,脸颊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她垂眸凝视孩子,指尖不自觉着钰宝的襁褓边角,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微弱的暖光。
梦魇来得猝不及防。萧景钰的玄甲在血雾中若隐若现,染血长剑穿透他的胸膛,铠甲缝隙渗出的鲜血顺着纹路蜿蜒成河。那双与钰宝如出一辙的凤目死死盯着她,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护好……”话音未落,他轰然倒地,溅起的血珠竟化作千万条毒蛇,朝着她怀中的钰宝扑来!
叶沫儿猛然睁眼,眼眶泛起水光,恍惚间仿佛又看到萧景钰跨马出征时,回头对她露出的温柔笑意。可怀中钰宝的一声轻哼,立刻将她拽回现实。她将孩子紧紧搂入怀中,唇瓣颤抖着印上钰宝的额头。殿外传来细微脚步声,她睫毛轻颤,瞬间敛去眼中的脆弱,换上警惕的冷意。
自萧景钰披甲奔赴北疆那日起,宁王府便似被毒蛇盘踞的暗沼,每一口呼吸都裹挟着刺骨寒意。纵使他临行前调拨了宫中禁军环伺府邸,可深宅后院里翻涌的暗潮,远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加防不胜防。
她在幽州举目无亲,不过是凭借惊世容颜与过人胆识,在王府争得一席之地。反观其他妃嫔,江知意背后是中尉江镇远,孙清婉的父亲是内史孙淮年,就连最不起眼的林才人,其母族亦是幽州富甲一方的盐商。她们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如同蛛网般笼罩着整个王府,而她与襁褓中的钰宝,不过是这张巨网中孤立无援的浮萍。
深夜,叶沫儿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听着禁军甲胄相撞的轻响,心中泛起苦涩。禁军的刀枪能挡住明晃晃的刺客,却挡不住深宅后院里看不见的暗箭。她轻抚钰宝粉雕玉琢的小脸,将怀中的孩子搂得更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阿钰,你在北疆守着万里山河,我便在这虎狼窝中,为你护住我们的骨血。”
叶沫儿无意识着钰宝的小手,想起那些妃嫔们虚伪的笑脸。尤其是江知意,那双含情脉脉的杏眼里藏着淬毒的刀。她轻抚枕边萧景钰留下的玉佩,冰凉的触感却比不上他胸膛的温度,心中泛起酸涩——此刻他在北疆战场,是否也在思念着他们母子?北疆战事胶着,萧景钰己半月未传回消息。
“来人。”她慵懒倚着鎏金蟠龙榻,声音却冷得能结出冰棱。两名黑衣暗卫如鬼魅般落地,皆是她精心豢养的死士。叶沫儿将密信凑近火焰,看着纸页蜷曲成灰:“去查江知意近日与何人往来。”丹蔻划过暗卫喉间,“若敢伤我儿分毫,剁碎了喂狗。”
中尉府密室中,鎏金兽首烛台将江知意的影子拉长投在青石壁上,随着烛火明灭扭曲如毒蛇。她将叶沫儿近日往来信件呈给上座的江镇远,腕间翡翠镯子与案几相撞,发出清脆却冰冷的声响。
江镇远猛地拍案,震得青铜香炉中香灰簌簌而落:“你姐姐当年惨死,都是那贱人害的!”他腰间的鎏金错银佩刀随着喘息微微晃动,“如今她诞下嫡子,又得萧景钰宠爱,连带着整个江家都被她踩在脚下!”
江知意垂眸掩去眼底恨意,指尖无意识着袖口暗纹:“父亲放心,这半年来我日日讨好她,连她身边的嬷嬷都收了我的好处。”她抬起头时,杏眼中泛起毒蛇吐信般的幽光,“那孩子满月宴那日,我特意让人在戏台子下埋了曼陀罗花粉。只可惜……”话音戛然而止,她攥紧了手中的绢帕。
“可惜什么?!”江镇远猛地起身,玉带扣撞在桌角发出闷响。
“那贱人不知从哪得了消息,临时改了宴席地点。”江知意咬着牙,胭脂点就的唇色艳得近乎滴血,“不过她终究大意了——前几日买通的乳娘己将毒粉渗进襁褓,就算叶沫儿再精明,也料不到孩子身上藏着杀招。”
江镇远冷笑一声,苍老的面庞在烛火下阴晴不定:“萧景钰此刻被困北疆,正是动手的天赐良机。明再去探探虚实,若是那孽种当真中毒,便趁着夜色……”他做了个抹喉的动作,“一了百了!”
密室石门缓缓闭合时,江知意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姐姐咽气前扭曲的面容。她抬手轻抚鬓边金步摇,在寂静中轻声呢喃:“姐姐放心,叶沫儿欠我们江家的血债,妹妹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