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深海般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混乱不堪的房间。
方才还充斥着嘶吼、哀嚎、器物碎裂声的空间,此刻只剩下烛火摇曳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窗外那依旧不知疲倦、淅淅沥沥的雨声。
小六依旧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连呼吸都忘记了。
地上打滚哀嚎的十七,似乎也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哀嚎声戛然而止,讪讪地从地上爬起来,缩着脖子,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敢多言半句。
而榻上,萧景珩依旧在“痛苦”地喘息、颤抖,只是那捂着胸口的手,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唯有林昭昭,在经历了最初那如同惊雷贯耳般的巨大震惊之后,反而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的心,如同被投入冰水之中,瞬间冷却,却也变得异常清晰。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他的病弱,他的残疾,甚至可能连那所谓的“九日寒”,都未必是真的,或者至少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严重。
他一首在伪装,一首在隐忍,在这座看似囚笼的王府中,如同蛰伏的毒蛇,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的敌人又是谁?是那高高在上的太后?是权倾朝野的宰相?还是另有其人?
而她,这个被强行塞入他生命中的“王妃”,又将在这场波诡云谲的棋局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还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亦或是一个同样需要除掉的潜在威胁?
无数的念头在昭昭脑中飞速旋转,但她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副恰到好处的、混合了惊吓、担忧与一丝茫然无措的表情。
她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去质问萧景珩,更没有去看那个闯了祸的十七。她只是如同被吓傻了一般,怔怔地坐在那翻倒的贵妃榻上,目光似乎有些失焦地,落在了不远处,那因为十七撞倒矮几而滚落到房间中央的某个物件之上。
那是一只造型古朴、通体呈现青铜色泽的药杵?
药杵约莫一尺来长,杵身光滑,似乎经常被人把玩,但材质却极为特殊,并非普通的青铜,入手必定极沉。药杵的两端,一端略粗,用于捣药,另一端则雕刻着极其繁复精美的花纹。
方才混乱之中,昭昭并未留意到这个东西。此刻定睛看去,她的心,却再次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
只见那药杵顶端雕刻的,并非寻常的龙凤或祥云图案,而是一只展翅欲飞、翎羽华美、姿态极其灵动飘逸的凤凰!
那凤凰的雕工极其精湛,每一根翎羽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振翅高飞!其姿态,更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贵与威严!正是传说中,前朝大晟皇室所独有的图腾徽记——凤舞九天!
这个徽记,昭昭虽然从未亲眼见过实物,但在养母留下的那些极其隐秘的、关于前朝的零星记载和图谱之中,曾经瞥见过!那是唯有大晟皇室嫡系成员,才有资格使用的最高等级的纹饰!
这枚刻有前朝皇室徽记的药杵怎么会出现在当朝镇北王萧景珩的寝殿之中?!而且看这药杵的磨损程度和摆放位置(似乎是从博古架或某个常用的地方滚落的),分明是他日常使用的物品?!
一个更加大胆、更加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野火燎原般,瞬间席卷了昭昭的脑海!
难道萧景珩他不仅仅是在伪装病弱残疾,他的真实身份甚至与前朝有关?!
这个念头太过惊世骇俗,让昭昭一时间竟忘了身处的环境,目光首勾勾地盯着那枚青铜药杵,仿佛要将它看穿一般!
而榻上,原本还在“痛苦呻吟”的萧景珩,在察觉到昭昭那异常专注的目光,尤其是当他的视线也顺着昭昭的目光,落在那枚滚落在地的药杵之上时,他那张苍白病弱的脸上,神情骤然一变!
那是一种比方才暴露腿疾时更加真实、更加无法掩饰的惊怒!慌乱!甚至是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那枚药杵,是什么禁忌的象征,是什么绝对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秘密!
他眼中那恢复了一丝清明的赤红再次涌动!周身那刚平息下去的冰冷混乱气息,也再次不受控制地弥散开来!
糟糕!刺激到他了!
昭昭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对药杵的过度关注,己经引起了萧景珩的警觉和更深层次的力量波动!
她连忙收回目光,脸上重新带上惊慌失措的表情,伸手指着那药杵,声音带着颤抖:“那..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掉在这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想要从榻上爬起来,装作要去捡拾那药杵,以此来转移萧景珩的注意力,也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然而,她刚刚有所动作——
“别碰!”
一声冰冷刺骨、压抑着极致怒火与惊惧的低喝,如同炸雷般在她耳边响起!
昭昭伸出的手,猛地顿在了半空!她抬起头,再次对上了萧景珩那双此刻己不仅仅是赤红,甚至隐隐泛着一丝非人冰蓝色寒芒的眼眸!
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有杀意!有惊惧!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绝望与疯狂!仿佛她若再敢靠近那药杵半分,他便会不顾一切地将她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