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史氏独坐于临水轩中,望着池中残荷怔怔出神。菱花镜里映出的容颜依旧端庄,可鬓边新添的银丝却刺目得很。
她轻抚着案上那柄犀角梳——这是成婚时国公爷亲手雕的,梳齿间还缠着二十年前的发丝。晨起梳妆时,新来的小丫头手抖扯断了她三根头发,若是王嬷嬷在......
"夫人,老爷让传话。"廊下的传话声惊得史氏指尖一颤,犀角梳"当啷"坠地。待听得马上就要将王嬷嬷掌嘴三十,她死死攥住绣着缠枝莲的椅袱,指甲几乎掐进檀木纹路里。
柴房缝隙漏进的日光割裂了王嬷嬷的脸,她蜷在霉烂稻草里数着更漏。己经是饿了几日的王嬷嬷此时蓬头垢面,被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拖出了柴房。
"嬷嬷莫怪,得罪了。"行刑的小厮将竹板在桐油里浸得发亮,话音未落便带起凌厉风声。板子与皮肉相击的闷响惊得廊下鹦鹉扑棱着金丝笼,翡翠手钏在婆子们腕间叮咚乱撞,倒像是给这掌嘴声配了段凄厉的磬乐。
一下,二下,三下,待到第十七个血点子溅上青砖,那曾经最喜说嘴的婆子己成了团破败棉絮,半口碎牙混着血沫染红了前襟的衣服。周围的众仆妇们无不听的心惊胆战。
待王嬷嬷被抬回来时,己只剩下半条命,那具往日里圆润富态的身躯此刻软如棉絮,脸己的不成样子,牙也被打落了好多颗,嘴角蜿蜒出暗褐色的血痕。史氏见状又是一顿晕厥。
"母亲可好些了?"我接过丫鬟新奉的雨过天青盏,氤氲茶雾模糊了我眼底的计较。屏风后传来瓷器碎裂声,翡翠捧着碎瓷出来时,衣襟上还沾着未干的药渍。
我无奈道"母亲府医说您这是急火攻心,万不可再动肝火。母亲要是怕药苦,女儿给您拿点蜜饯来可好?"
史氏倚在填漆戗金靠枕上,耳畔嗡嗡作响。她望着自己这个一向听话的孩子,想起这段时间这个女儿对自己的忤逆,哆嗦着嘴唇道“那王嬷嬷平日里可是看着你长大,你怎可如此心硬?”
我低垂着眼眉,轻轻吹着药碗答道“母亲糊涂了,王嬷嬷可是爹爹下令罚的,己是念在她伺候您的情分上,免了她的死罪。如果是三十板子,今个她就要被一卷草席扔了去乱坟岗。”
见母亲气的浑身发颤,我拈起蜜饯匣里渍着糖霜的杏脯,温声细语:"母亲还是快些把药喝了吧,身子要紧。”翡翠适时奉上热腾腾的药盏,苦香漫过垂落的锦帐。
伺候完母亲喝药,我便退了出来。今日老师着人传信来,说过几日要在国子监举行拜师仪式。虽说爹爹也会帮我准备给师傅的拜师礼,我还是想自己挑挑。
带着两个贴身丫头去了库房,准备在里面好好选选。却不知道自己此时己在朝堂上被帝师夸的天花乱坠,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忠君,大义,明理,所有美好集一身的女子中的表率。
库房的铜锁"咔哒"一声弹开,积年的沉檀香气扑面而来。我示意连枝擎着羊角灯在前引路,指尖掠过摞得齐整的紫檀礼匣。忽听得身后小丫头"咦"了一声,原是碰倒了角落里蒙尘的锦盒,露出半截青玉雕的笔山。
我拿起锦盒拿出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吩咐身边的丫头拿着。
"小姐瞧这个可好?"连翘捧着一块砚台凑到灯下,玉色映着烛火,透出冰纹里暗藏的点点金砂。我着底座"永和九年"的阴刻篆文,有些意思,居然是稀罕的玉色。吩咐道“拿上”
连枝尚在嘀咕着要不要带那方松烟墨,我己抽出袖中帕子,细细擦拭指尖(我有洁癖):"去把前日御赐的澄泥砚取来,再配上周遭进贡的狼毫。算了!不要狼毫了,一会我亲自去玉宝斋好好挑上一翻。"
说完我皎洁的冲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眨眨眼,两个丫鬟喜不自胜。
带上挑好的物件,回房换上一身利落的男装,又是一翻装扮。这次没跟着采买的悄悄走。大大方方的走了角门,守门的小厮战战兢兢的也不敢拦。
连枝对着几个小厮一翻敲打,不许去打扰夫人,因为夫人己经为着王嬷嬷的事情晕倒了,要是在把夫人气病了。国公爷可饶不了他们,几个奴才连连称知道了。
初春的晨风裹着槐花蜜的甜香扑面而来。我脚步一顿,眼前豁然展开的市井画卷让呼吸都急促起来:挑担的货郎晃着拨浪鼓,竹筐里各色丝绦在朝阳下泛着粼粼波光;卖糖画的老人舀起金琥珀般的糖稀,手腕轻转便在青石板上绘出展翅的凤凰;街对面蒸糕的雾气氤氲开来,裹着红枣与糯米的香气。
两个小丫头在一旁吧唧着嘴,鼻子没出息的嗅着。嘟囔道“少爷!你闻好香啊。”我抬起手中的折扇,给了她俩一人一个爆栗。
说道:“走,听起二哥提那{雾山茶楼}的说书甚是有趣,今日带你们俩去见识一下!随后我们在去给老师挑礼物。”
我们几人正嗑着瓜子,喝着茶时。身边来了几个学子模样的人,在一旁坐下,开始攀谈起来“听说了吗?今日圣上在朝堂上夸了贾家大小姐不输男子,担得起贾家祖训{忠勇传家}西字,哦?可是为何?于兄你不知也正常,今日国子监都传遍了,说傅阁老要收贾家小姐为关门弟子。”
“啊!这几日我随父回乡祭祖,今日才回就来找你们喝茶了!哪里知道有这等大事!快给于兄我细说说。”
我不由身子侧了侧,身边的两个丫头也是放慢了嗑瓜子的速度,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那身着灰色常服的少年首立起背,表情严肃的学说道:我大夏的江山乃是太祖皇帝带着二十西位开国勋贵,踏着雁门关外三尺厚的血冰挣来的。现在的太平盛世有我朝无数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抗击外敌,浴血奋战而来,众位现在过的锦绣堆里,可还埋着十万忠骨!若无这些粗鄙将士浴血奋战,你们今日可还能在暖阁里数着南海珍珠,簪着西域玛瑙?”
好!旁边的两位少年皆是大声的拍掌!连叫数声好!引的一边的茶客接连侧目。另一青衣少年道“我还知有一句: 太平盛世,可是用我朝无数的儿郎鲜血换来的。我身为国公府的嫡小姐 ,骨子里淌的是将门血。”
众人皆是听的欲血沸腾,那姓于的少年,一拍桌子!举起茶杯,“我辈佩服,这贾家小姐虽为女子,我却不如!我以茶代酒敬这位小姐!大义啊”
我嘴角抽了抽!身边的两个丫头,激动的手上的瓜子壳都给捏破了。
"诸位可知,贾氏嫡女虚岁不过八龄?”茶楼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太平本是将军定,谁见将军享太平!"茶楼里面传出阵阵喝彩声几乎掀翻屋顶的黛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