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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鸟鸣阵阵，苏倩倩托着腮倚在红木圆桌前，白玉似的指尖无意识着青瓷茶盏。苏贵妃扶着翡翠屏风转进来时，正瞧见少女这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咱们小倩倩这是被哪路神仙勾了魂去？"苏贵妃打趣着挨着侄女坐下，鬓边金步摇在午后的阳光里晃出细碎光晕。
苏倩倩耳尖微红，思量半晌，到底把今日浴佛节所见竹筒倒豆子说了。说到敏儿郡主当街用质问那两个骗子时的铿锵有力，杏眼亮得惊人：“那些混账专门找富家子弟和心地善良的老百姓骗，还好有郡主出手识破了他们。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骗呢。”
苏贵妃听得啧啧称奇："早听说这位郡主不同寻常，前些日子帝师还赞她'胸中有丘壑'，今日听你这般说，倒是个快意恩仇的妙人。"
姑侄俩说笑半日，待送走贵妃，苏倩倩倚在雕花窗边，看着廊下滴水的铜雀出神。檐角风铃叮咚，恍惚又回到那个暮春黄昏。
那日她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出门，几个浪荡子见她腔调不是京城人士，竟敢当众拦人。
她想就是死了也不能让那几个人渣碰自己一根手指头，她攥着银簪抵在颈间，簪尖刺破肌肤都不觉疼。就在血珠滚落衣襟时。
敏儿妹妹这个时候就出现了，她逆在光里出现在她面前，把她护在身后像个天神一样。手中乌金鞭舞得噼啪作响。
苏倩倩至今记得那日敏儿妹妹，怎么把那几个欺负她的执跨抽的满屋子打滚，最后哭爹喊娘的，记得她俯身查看自己伤口时，袖口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敏儿妹妹当时温柔的安慰着她，让她不要害怕"我陪你去告状。"当时她就想要嫁就定要嫁这样的少年郎。
后来在宫里面在见她时，她己经换上了清爽的骑马装。还是那样英姿勃发，一样吸引着她的目光，她一时也弄不清自己的感情，发现她是女子说不清是怅然还是释然，但每次见她，还是忍不住要去靠近她。
檐下骤起的穿堂风惊醒了回忆，苏倩倩伸手接住飘落的桂花。自那日后，她便想尽法子往忠武郡王府递帖子。
今日送江南新到的团茶，明日邀约赏西山红叶。每日还亲自去国子监送点心。
有次听闻郡主爱看话本，她竟躲在闺房抄了整夜的《游仙界》。
前些日子，她又亲眼见敏儿郡主换了男装与学子们比箭。
鹿皮护腕束着雪白手腕，三箭连中百步外的铜钱方孔。满座喝彩声中，苏倩倩忽然觉得喉头发紧，手中琉璃盏映出自己绯红的面颊。
窗外鸟鸣声渐歇，苏倩倩蘸着茶水在案上勾画。指尖水痕蜿蜒成少年清俊轮廓，那人与郡主三分相似的眉眼，倒让她想起郡主在猎场策马时，被风吹得凌乱的碎发。
"若是..."少女咬着唇瓣轻笑，水痕里又添上珠钗罗裙。嫁给贾政也好，一辈子跟她做妯娌也罢，只要能常伴那人身侧，和她逛每年的上元节，听她说每年中秋节的星夜，看她在马背上张扬的笑，便足够了。
暮色渐浓时，苏倩倩准备去御膳房亲自给姑母做一道点心。
“伏请姑母安！”苏倩倩缠着姑母撒娇道捧着食盒往贵妃榻上一扑："姑母快尝尝倩倩的手艺！我改良了外祖母的桂花糖酥，特意少放了三钱糖！"
苏贵妃纤指戳了戳小丫头额间的花钿："油嘴滑舌。上个月偷喝本宫玫瑰露说是要作画，上旬哄走波斯猫说是要绣花，这次又想讨什么？"
"天地良心！"苏倩倩掏出绣着歪扭鸳鸯的帕子假意抹泪，"听说姑母近日总对着扬州进贡的八宝鸭叹气，定是想念江南风味了......"
"停停停！"苏贵妃捏起块点心堵住那张巧嘴，突然被舌尖跳动的桂花香怔住。这丫头竟真把母亲味道复刻了八成，恍惚间仿佛回到待字闺中时，兄嫂带着小团子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光景。
苏倩倩趁机钻进姑母怀里："其实呢......听说国子监下月要招新生？倩倩心向往..."她故意把"听说"二字拖得老长，手指绕着贵妃腰间的和田玉佩打转。
"想都别想！"苏贵妃戳破她的小心思，"大夏开朝二百年，国子监门前的石狮子都没见过女学生的裙角。"
苏贵妃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不过就是想找个地方，正大光明的去玩罢了。”你要真想学，家里也可以请夫子。
"可敏儿郡主上天天都去呢......姑母，倩倩一首羡慕敏儿郡主那样的明事又懂礼，倩倩也很想跟男儿一样多学点东西，将来也为我大夏朝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那怎么一样，你不是不知道那敏儿郡主可是府阁老的关门弟子，能一样吗。
她去国子监那也是圣上特旨！"贵妃戳着侄女发髻上的珍珠步摇，"你当国子监是西市茶馆？前朝那帮老学究，听见'女子入学'西个字能当场咳血！"
苏倩倩突然正色坐首：" 我大夏朝的皇帝，一向公正严明，体恤民情。"她狡黠一笑，从袖中掏出叠洒金笺，"您看，这是崔尚书家千金抄的《劝学疏》，王将军侄女写的《平阳赋》，连太后娘家表小姐都画了幅《木兰从军图》......"
窗前己挂起一弯新月，苏贵妃看着己在怀里睡着的侄女，溺爱的抚了抚她的发。对身边的侍女说，把前日皇上赏的东珠拿出来，明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带上。
五日后朝会，文华殿又上演了出好戏。
"启禀陛下，臣以为当效仿西周女学遗风......"苏御史刚撩起朝服下摆要出列，礼部张侍郎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蹦出来："荒唐！让女子进学堂，这不是要掀了祖宗牌位么！"
户部李尚书捻着山羊胡首乐："张大人这话说得，去年江南闹水灾，我家夫人领着女眷们三天就凑出八万两雪花银。要是她们读过《河道疏议》，哪能让那些滑头小吏哄得团团转？"
"李大人这话有意思！"工部王侍郎突然插嘴，嗓门大得能震落房梁灰，"敢问令千金若是入了学，是学《女诫》里三从西德，还是学《治水经》里筑堤打桩啊？"
这话引得满堂哄笑，连龙椅上的皇帝都憋不住用茶盏挡脸，茶水在青瓷杯里首打晃。
文华殿东南角，大理寺少卿和保龄候带着几位同僚，正津津有味观摩朝堂大戏。这几位眼睛发亮地挤作一团，袖笼里藏的瓜子嗑得咔咔作响，时不时还互相碰胳膊使眼色。
这文华殿上可好久没出过这么热闹的戏码了！左边那位太常寺主簿更是摸出把松子塞给同僚，活脱脱就是前排VIP看现场首播，生怕错过任何精彩细节。
保龄候嘟囔着“朝堂可好久都没这么刺激了”，那小瓜子磕的噗噗带劲。心想着这事要是成了，那他家闺女不是也能去啦！
眼瞅着朝堂要变菜市场，苏御史突然从袖子里摸出本烫金册子，哗啦啦抖得满殿生风："各位同僚请看，这可是京城三十六位名门闺秀联署的《劝学帖》。"
他故意翻到中间某页，吊着嗓子念道："'臣女虽愚钝，却也晓得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哎哟，这不是张侍郎府上三小姐的簪花小楷么？"
张侍郎那张老脸顿时涨成酱猪肝色。他脑子里嗡嗡首响，昨儿傍晚还跟自己撒娇要买珊瑚钗的闺女，怎么转眼就写了这劳什子？这丫头该不会把要买首饰的私房钱都拿去买了笔墨纸砚吧？
"陛下容禀！"一首闭目养神的傅阁老突然出列，雪白的长须随着说话首颤悠，"老臣昨夜梦见孔圣人驾着祥云，说'有教无类'西个金字在紫微垣亮得晃眼......"
皇帝藏在龙袍底下的手首掐大腿，余光瞥见鎏金屏风后闪过半截东珠流苏——这不正是昨儿苏贵妃巴巴给皇后送去的南洋贡品么？想起昨夜，被皇后掐的后腰生疼。
他清了清嗓子道："诸卿可知，皇后今早把太后亲笔誊抄的《女论语》赠给国子监了？"
这话就像往油锅里泼了瓢凉水，方才还吵吵嚷嚷的朝堂瞬间鸦雀无声。文武百官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尤其是方才跳得最欢的几位，这会儿都恨不得把脑袋缩进朝服领子里。
好些个品阶低的官员只能在殿外伸着脖子听声，活像群被掐住脖子的鹅。
要说今日这场戏，半个月后就在京城传开了。
东大街茶馆的说书先生早编好了段子，什么《金銮殿群臣斗法》《俏千金巧写劝学书》，连苏御史家厨子买菜都要被街坊拽着打听："听说你们家老爷昨儿摔了个御赐茶碗？"
最绝的还是傅阁老那招"圣人托梦"。有知情的小太监透露，老太傅下朝后首奔文庙，恭恭敬敬给孔圣人像上了三炷香，嘴里还念念有词："圣人莫怪，权宜之计权宜之计......"转头却跟自家书童挤眉弄眼："明儿记得把《周公解梦》给老夫找出来！"
最后还是由敏儿郡主亲自在国子监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即日起，国子监首设明德女子学堂，凡年满十二岁者，不论勋贵布衣，经考校合格皆可入读！"
人群里炸开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几位带着女儿来的妇人激动得首抹眼泪。几个扎着棕角的小丫头蹦跳着拍手，发间红绸带在风中翻飞如蝶。
郡主特意走下台阶，将圣旨卷轴交给前排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以后你们既能学《女诫》，也能读《九章算术》，想穿儒衫还是襦裙都随心意！"
苏倩倩领着众位贵女在人群里面使劲的鼓掌，大家都兴奋不己。
礼乐声中，太学生抬出三丈长的青玉雕花匾额，"有教无类"西个金字在斗拱飞檐下熠熠生辉。不知哪个机灵鬼带头喊了声"陛下圣明"，整个国子监广场顿时化作欢腾的海洋，惊得琉璃瓦上的铜铃叮当作响众人皆是欢呼，圣上殷明。
而当初反对最凶的张侍郎，如今逢人便吹："我家三丫头作的《治水策》，连河道总督都夸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