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裹着冰粒子砸在染缸沿上,林小禾蜷在靛青染料里数心跳。皇城司的皮靴声在院外徘徊,领头汉子抽着水烟袋冷笑:“这丫头属耗子的?掘地三尺也找不着!”
林小禾屏息摸向腰间,银丁香坠子早被染料泡发了蜡。玉玺的螭纽硌着大腿根,她忽然想起顾长风背着她趟河时说的浑话:“往后这印戳子,专给你盖卖身契...”
“头儿!缸里有动静!”
林小禾猛地蹬开缸底暗板——这是当年谢尚宫为避火患设的密道。污水裹着腐叶灌进鼻腔时,她恍惚看见顾长风被铁链拖行的血痕,在青石板上蜿蜒如春耕的犁沟。
晒谷场的积雪化了,露出底下黢黑的冻土。王大娘领着婆子们撒草木灰,见林小禾蓬头垢面地爬出井口,吓得筛子都扔了:“小禾!官差说你和长风是朝廷钦犯...”
“劳烦婶子们帮个忙。”她抖开浸透的衣衫,玉玺在晨光下泛着血沁,“今日照常春耕,把麦种拌着香灰撒。”
翠花媳妇扒着井沿往下瞧,密道里隐约可见金丝舆图的残片:“你要用龙脉种庄稼?”
“龙脉养人,人养五谷。”林小禾抓起把混着香灰的麦种,“他们敢烧田,我就敢让全天下知道——皇帝老儿吃着龙脉长的粮!”
皇城司的马车碾过麦苗时,林小禾正蹲在田埂间捉虫。领头汉子踹翻秧苗:“小娘子好兴致,死到临头还惦记着庄稼?”
“大人可知这麦种沾过什么?”她摊开掌心,麦粒上金粉斑驳,“前朝太庙的香灰,皇城司地牢的土,还有...”突然扬手将麦种撒向空中,“真龙天子的血!”
风卷着麦种扑向官差,汉子慌忙以袖掩面。林小禾趁机滚进引水渠,渠底青苔上留着顾长风刻的箭头——那夜他说要引山泉灌田,原是为今日逃命。
山洞里的火堆燃着湿柴,烟熏得人睁不开眼。林小禾就着火光缝补顾长风的旧衫,针脚歪斜如蚯蚓。二狗突然从洞外滚进来,怀里揣着个油纸包:“长风哥让我捎的!”
麦芽糖早化了,黏着张血书:“晒谷场东槐,根下三尺。”
林小禾连夜冒雨掘土,铁锹撞上石碑时震裂了虎口。碑文被酸浆染过,遇雨显出血字:“谢氏育龙脉十二载,今以血肉饲之...”她突然干呕起来——这土里埋的哪是什么密信,分明是七十二具婴孩骸骨!
刺史的官轿停在骸骨坑前,轿帘上的蛟龙纹滴着雨珠:“陛下要的从来不是玉玺,是谢家养龙脉的法子。”
林小禾攥着把带血的麦苗:“拿顾长风来换。”
“一个假皇子,值得你...”
“值!”她将麦苗砸向官轿,“你们皇家吃的米,哪个不是庄稼人拿血汗养的!”
暗处突然射来弩箭,刺史胸口绽开血花。顾长风的声音混着铁链声从山崖传来:“小禾!龙脉在...”
轰隆!山体突然塌方,林小禾扑向崖边的刹那,腕间银钩锁住了顾长风的镣铐。两人吊在半空摇晃,底下是皇城司森冷的箭阵。
“属狼的...”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你说要盖学堂...”
“要娶媳妇...”顾长风突然扯开铁链,将她甩向崖柏,“要生个闺女叫小满...”
林小禾坠在树杈上,眼睁睁看他如断线风筝般跌落。玉玺从怀中滑出,螭纽撞碎在青石上,露出里头暗藏的麦种——正是用谢尚宫血书浸过的龙脉之种。
暮春的雨洗净晒谷场的血污,林小禾跪在秧田里插新苗。翠花媳妇抹着泪递秧把:“长风他...”
“他属狼的,九条命。”林小禾将银丁香埋进田埂,“等麦子抽穗时,该回来了。”
入夜,她蹲在染缸旁熬桐油。新到的官文说要征龙脉田修皇陵,婆子们哭骂着撕了文书。林小禾却笑出声,将碎纸撒进秧田——那纸上朱砂印遇水化开,正染红了七十二株麦苗。
二更梆子响过,田里忽然泛起萤光。麦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穗灌浆,穗头沉甸甸地垂向东方。林小禾摸着腰间硬物,那是顾长风铁链上扯下的半枚玉扣:“属狼的,这种子...原是要这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