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轻点，伤口不能碰水。” 灵慧站在屏风后，看着府医给若姑娘换药。小姑娘后背狰狞的鞭痕让她攥紧帕子，忽闻门外脚步声，抬头见云逸正揉着眉心走进来，衣服下摆还沾着泥土。
“怎么弄得这么脏？” 她快步上前，伸手替他摘去发间草屑。云逸却避开她的手，摸了摸她隆起的小腹，又看了眼屏风后的若姑娘，欲言又止。
“先去洗漱吧。” 灵慧轻声说，“我让厨房炖了天麻鸽子汤，喝完好好睡一觉。” 云逸望着她眼底的关切，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抱了抱她，拖着疲惫的步子离开。
夜深人静时，灵慧推开寝室的门，见云逸正对着烛火发呆，身影被窗棂割成碎片。她默默脱下外袍，蜷进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与硝烟味。
“累了吧？” 她仰头亲了亲他的喉结，感觉到他手臂骤然收紧。
“囡囡” 云逸声音沙哑，“明天让萱萱别参与其中了，那些事…… 不适合孩子听。她现在负责玩就够了”
灵慧抬头看他，烛火在他眼底跳动：“你是觉得，把她保护在温室里更好？”
她轻轻抚摸他眉心的褶皱，“我见过太多‘傻白甜’的千金小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若连人心险恶都不懂，将来如何自保？”
云逸欲言又止，灵慧却没给他机会：“你以为让她远离黑暗，她就不会遇到黑暗了？与其等她长大后被现实击碎天真，不如现在就告诉她，这世上有光就有影，要像猛兽一样学会争斗，才能守住自己的东西。”
窗外秋风掠过，烛芯突然爆响。云逸望着妻子坚定的眼神。
“罢了，” 他叹了口气，“明日让奶妈在旁看着，若有血腥处……”
“知道啦！” 灵慧在他唇上飞快啄了一口，“我会把握分寸。再说了，你女儿可比你想的坚强。快休息吧，你累了一天了，黑眼圈都重了，快我陪你睡觉。”
灵慧抱着云逸的胳膊，把自己的身体窝进他的怀里。云逸早就累坏了，抱着自己心爱之人软乎乎的身体，听着她的呼吸，很快进入了梦乡。灵慧也慢慢的睡着了！
次日清晨，花厅里茶香氤氲。若姑娘蜷缩在圈椅里，指尖紧紧攥着帕子，盯着桌上的茶盏出神。萱萱坐在灵慧身边，攥着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偶尔抬头看看脸色凝重的云逸。
“我家有五亩良田，” 若姑娘声音发颤，“去年跟着官府种了土豆，收成比往年多出三倍。谁知道……” 她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慢慢说。” 灵慧递去热毛巾，余光瞥见萱萱停下笔，耳朵竖得老高。
“县太爷小舅子说要收地，”
若姑娘咬着牙，“我爹说‘民不与官斗’，想卖了地换个营生。可我去邻村借钱那晚，回家就看到……”
她浑身发抖，说不下去了。
“那些良种呢？” 云逸突然开口，“其他农户种了吗？”
若姑娘摇摇头：“大家怕收成不好，怕之后饿肚子，都只种了一亩两分，对外说收成不好。只有我家比较老实。我爹说，我们啥都不懂，那就朝廷让我们干嘛我们就干嘛，人家试验了那么多次才给我们，那绝对差不了，就全部种植了良种……”
她哽咽着看向灵慧，“因为收成太好，就招惹到了县令的小舅子。夫人，他们不是想要地，是想拿我家立威，让所有人都不敢种良种！”
“岂有此理！” 云逸猛地拍桌，茶盏跳起老高。萱萱吓得一抖，笔下的小兔子歪成一团。灵慧轻轻按住女儿的手，目光却没离开云逸：“你看，这就是现实。官府不作为，百姓只能用谎言自保。若我们不查，那些真正想做事的人，只会被欺压得更狠。”
云逸看着妻子眼底的火光，又看看萱萱攥着笔的小手，突然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囡囡，你觉得若姐姐可怜吗？”
萱萱认真点头，小脸上满是同情：“爹爹，我们要帮她报仇吗？”
“对，我们要帮她。” 云逸正色道，“但报仇不是靠拳头，而是靠这里 ——”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靠查清楚真相，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灵慧垂眸拨弄着茶盏，灯芯爆响的刹那，映得她眼底光影明灭。
若姑娘蜷在暖阁角落，裹着狐裘仍止不住发抖，发间那支素银簪子斜斜插着，倒比金钗玉簪多出几分硬气。
她忽然想起初遇时，这姑娘撕毁卖身契的狠劲——在这人人争着攀高枝的世道，竟真有人为了葬父而卖身，不求富贵，只求解脱。
“世人总道‘卖身葬父’是钩子，钓的是达官贵人的垂怜。”
灵慧指尖着杯沿，声音轻得像叹息，
“偏她是根刺，扎得那些腌臜人心慌。”
她抬眼望向屏风后，若姑娘手臂上的鞭痕还渗着血，
“就冲这股子不低头的劲儿，咱们救定了。”
云逸握着镇纸的手青筋暴起，指腹碾过舆图上标注的良田区域，“啪”地拍在案上：“良种推广本是国策，到了地方竟成了贪官污吏的敛财工具！”
他猛地转身，官靴碾得青砖吱呀作响，“前儿个还听西阿哥说，宫里有人弹劾新作物‘不合古法’，如今看来，怕是动了某些人的奶酪！”
灵慧起身替他披上狐裘，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他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早年练字时磨出的痕迹，
“囡囡你瞧，连你个深宅妇人都知道土豆能抗灾，这些父母官却只盯着良田美宅。”
他突然松开手，从袖中掏出张皱巴巴的密报，
“西北三县谎报灾情，实际是把良种田全划给了士族私产！”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灵慧望着丈夫眼底的怒火，忽然想起初嫁时他领兵平叛的模样。那时他也是这般眼神，像淬了冰的刀，要把世间不公一一斩断。
“别气坏了身子，如今有若姑娘的口供，再加上皇上派来的暗卫……”
云逸冷笑一声，“暗卫？怕是皇上早知道各地阳奉阴违，才借咱们的由头派他们出来。”
灵慧抬头望他，却见他眉间尽是疲惫。窗外传来萱萱的笑声，小姑娘正追着蝴蝶跑过回廊，发间红绒花在暮色中晃成一团火焰。
“所以我才要带她见这些事，温室里的花经不得风雨，可咱们的女儿——”
她转头望向屏风，若姑娘正就着灯光补衣裳，指尖动作利落，
“该是长在悬崖上的松柏，风刀霜剑里才能见真章。”
云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的想起今早萱萱把糖糕分给小乞丐的模样。小姑娘踮着脚替那孩子擦嘴，奶声奶气地说“以后我保护你”。他忽然笑了，伸手揉乱灵慧的鬓发：
“罢了，你总是对的。明日我去会会那县令，倒要看看，他这顶乌纱帽底下，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灵慧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成亲时她亲手绣的，双鱼戏水的纹样己有些褪色。
她忽然想起现代看过的一句话：“真正的勇敢，不是从不害怕，而是带着恐惧依然前行。”
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夜深了，去看看女儿吧。她今日画了幅画，说要送给‘会种土豆的仙女姐姐’。”
云逸挑眉：“哦？画的什么？”
“一片金黄的土豆田，还有两个小人儿，一个拿着锄头，一个举着官印，旁边写着‘打倒坏蛋’。”
云逸大笑出声，声浪惊起檐下宿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