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建这次回到剧组后,整个人的嗓音状况比起前几次还是要好上不少,郭钒也是将他的戏份往前提了提。
而宋墨早在他回剧组的第一天就领着陈遥去见了他,陈遥饰演的郝晓晞就是他片中的助手,两人有不少同框的戏份。李雪建这人本身就没什么架子,再加上知道陈遥是宋墨的同学,立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宋小子现在在我们组里的面子可大呢。”
宋墨也是哈哈一笑,立马叫屈起来,“李老师你就别埋汰我了,咱们组里论演技有你、有吴老师、论名气有刘天王、吴哥,怎么也轮不到我的面子大呀。”
陈遥看着宋墨和李雪建互相打趣、开着玩笑,心中倒是放松了许多,毕竟咱现在也是后面有人了。
这一次李雪建饰演的周喆直这个角色,他作为中国在联合政府的代表几乎所有戏份都有大段大段的台词,甚至还有一场演讲,这让郭钒有些担心他的状况,也是忍不住提议:“李老师,咱现场先拍画面,台词分段落后期补录,您看行吗?”
但是李雪建却没有买他的账,反而很激动的和郭钒争论了一番。
“一个演员如果连台词都不用念的话,那么我宁愿选择不演。”李雪健忽然提高音量,病后沙哑的嗓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当年拍《焦裕禄》,所有的台词我全是脱稿,现在这点考验算什么?”
“我的李老师呀,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就依你吧。”郭钒也是苦笑着说道,也是回去安排起现场收声来。
李雪建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也是退了一步:“如果现场收声情况不好,我可以后期补录。”
看着这个倔强的小老头,宋墨也是有点戚戚然,其实很多好演员,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都会逐渐消磨掉自己对于表演的热爱,但是李雪建却不是这样的,他自始至终都一如既往的热爱着表演。
为了这场演讲戏,李雪建几乎翻遍了我国外交史料。他反复观摩 1955年周总理在万隆会议的影像,连领带的系法、手势的幅度都逐一揣摩。
拍摄场地很快就布置妥当,宋墨和李吣站在不远处,认真的看着片场。
李雪建老师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这套衣服其实是他自己带来的,因为他生病的缘故,剧组做的服装都偏大了,因此他也是和郭钒商量过后,选择穿自己的衣服,这件灰色的中山装,虽然看着老旧了些,但是整体依旧得体、合身。
他缓步上前,虽然手中拄着拐杖,但是背却挺得很直,一步一步,速度并不快,但是步伐很坚定,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当他踏上联合政府主席台的最后一级台阶时,整个影棚的呼吸声都骤然停滞。聚光灯在他肩头投下银灰色的光晕,中山装袖口露出的手腕瘦得能看见青筋跳动,可脊梁却挺得笔直。他没说一句话,只是用那双沉淀着岁月沟壑的眼睛缓缓扫过台下——那目光里没有慷慨激昂的煽动,只有历经世事风霜后的沉静,在与镜头对视的刹那,,一个不屈、刚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个执行者、代言人便完全立住了。
这一瞬间,宋墨忽然想到了一个角色,或者说书里的一个角色——罗辑,人类不感谢罗辑的罗辑。
那个在冰原上独自面壁的男人,也曾用看似平静的姿态背负起全人类的命运。此刻李雪健站在台上的身影,与书中那个孤独行者奇妙重合,同样是在末日边缘传递希望,同样是用血肉之躯扛起文明的火种。
“这是一块一万五千年前的化石,一块断裂后又愈合的人类股骨,它是人类文明诞生的标志。”他抬起枯瘦的手,PPT上的股骨化石在蓝光中浮现,病后的声线虽沙哑却字字千钧。
“在一万五千年前,大腿骨折是致命的,因为你无法避险和觅食。”他顿了顿,指腹轻轻着讲台边缘,“但这根骨头愈合了。”
这句“愈合了”被他说得极轻,却让陈遥站在台下打了个寒颤。
她看见李雪健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仿佛每一个字都要很艰难才能冲破声带的阻碍,说出来后却又那么清晰。
“这就意味着他受伤以后,有人为他处理了伤口,有人为他提供了水和食物,有人保护了他,不受野兽的攻击,正是因为这种互助、团结,我们才活了下来,延续着文明的火种。”
宋墨站在监视器旁,看见李雪健袖口露出的瘦骨嶙峋的手腕,此刻老人的声音在影棚里回荡,每一个颤音都带着病痛的痕迹,却又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2044年,逐月计划实验成功后,我们提出过一个备用方案,在月球表面以相控阵方式引爆核武,触发月球核聚变,自爆瓦解.....”
李雪建缓缓戴上眼镜,表情不悲不喜。他的演讲没有挥舞手臂的激昂,没有刻意拔高的声线,只是像讲述祖父辈的故事般娓娓道来。他站在台上,身形单薄得仿佛会被聚光灯穿透,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让宋墨想起敦煌壁画里的飞天——历经千年风沙,依旧保持着飞升的姿态。
“这些数字曾经绝密,但现在已毫无意义,我不知道他的来源和意图是什么,但似乎他是在提醒着我们,一万五千年后的今天,又一根断裂的股骨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是否还会和一万五千年前那样,做出相同的选择?”
话音刚落,他的台下的群演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那不是被导演要求的表演,而是被一种源自灵魂的力量所震慑。
紧接着,台下几百个外国群众演员都自动站起来热烈鼓掌,这些老外有些都听不懂中国话,但是他们依旧能够从李雪建的表演上,感受到他那种历经沧桑后的坚定和怜悯,此时不少老外甚至感觉李雪健就像是悲悯世人的耶稣。
陈遥站在侧台,此时的她梳着一个利落的马尾,灰黑色职业装的领口别着“郝晓晞“的工作牌,她看着台上静默着的李雪建,忽然有些理解了宋墨说的表演的生命力。不是声嘶力竭的宣泄,而是将生命体验熬成角色的骨血。
“卡!”郭钒此时只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中途赶过来的刘福荣,此时也默不作声,他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个剧组,真的像个刚拍电影的新人一样。
先是那一连串的新技术、新调度,就连3D打印,剧组都用上了,让他大为叹服,然后又在这上了半节表演课。
掌声逐渐落下,李雪建依旧仰头望着背景屏上的蓝光,宋墨拿起他的保温杯,走到他身边,“这么一大段,嗓子受得了吗?”
李雪建缓缓转身,嘴角忽然扬起一丝笑意:“小子,演戏是一种享受,我这嗓子还能再用十年。”
宋墨笑着点头,视线却落在老人握拐杖的手上,手上青筋狰狞。
这时郭钒和刘福荣也走了过来,李福荣率先开口道:“李老哥,你这表演,简直绝了,我是真心服气了。”
刘福荣比李雪建小7岁,他这声李老哥还真没什么毛病。
李雪建不是什么高调的人,他笑着摆了摆手,看了看身边的宋墨,打趣道:“你太客气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看小宋的表演就比我强。”
宋墨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故意挤兑自己,就他这个演技不说是登峰造极的水准,起码也是返璞归真,全国也找不出几个比他强的了。
因此在看到他抿了一口水后,也是抢过他手中的保温杯,“你这老李头也太坏,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唾沫星子要淹死我了,亏我还好心给你送水。”
“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嘛。”李雪建哈哈大笑起来,他这段时间可看过宋墨不少戏,他对于这个年轻人很是看好。此前老有人担心中国电影人才断档,毕竟此前大银幕上清一色都是些四五十的老演员,但是在看到宋墨后,他就不担心了,用他的话来说:“有宋墨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在,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必杞人忧天喽。”
刘福荣也是一脸笑意的看着这一老一少,忽然想起自己刚入行时跟着许冠文跑龙套的日子。进入《流浪地球》剧组后,他其实和宋墨的接触并不算多,他饰演的图恒宇在电影里和宋墨饰演的刘培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
两人因此也很少看彼此的戏,此时听到李雪健这么说,他也不忍有些好奇的看了看这位新晋的票房灵药。
没错,目前在港圈艺人的口中,宋墨就是当下中国大陆的票房灵药,大家都想认识他,很多人都把招呼打到刘福荣这来了,只不过他这人虽然一惯是好好先生,但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还是明白的,因此虽然很多人找他,但是他却没有答应。
一上午的时间,全用到了李雪建的这场戏上了,但是郭钒却很高兴,当初写这段戏的时候,编剧就和他说,一定邀请到李雪建老师来演,不然的话,本子就得重写。
此时看完了李雪建的表演,他忽然感觉编剧真就比他还懂这个电影,李雪建那份历经岁月沉淀的沧桑气质,与戏份所需的氛围完美契合,恰似为角色注入了灵魂。
“李老师,您辛苦了,今日的拍摄就到这里,下午回酒店好好休息吧。“郭帆语气恳切地说道。他知道今天这一大段演讲,对于此时的李雪建来说并不是件轻松的事。
“不急,我少说点话,明天就又好了,我就在组里待着,你们别管我。”李雪建仰着头很认真的看着郭钒。
郭钒连忙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宋墨,他是拿这个倔老头实在没什么法子。
“老李头,郭导也是为你好,在剧组人来人往多闹腾呀,你就回酒店安心休息一下午,明天好继续拍摄。”宋墨自然接收到了郭钒的讯息,也是开口劝道。
“我挺好的,我是演员,就在剧组呆着,你们忙你们的就行。”他抿起嘴来,又严肃了几分。
郭钒见状也是摇了摇头,“那我给你搬把躺椅过来。”说罢也不等他拒绝,直接朝道具吩咐了下去。
《流浪地球》剧组上动辄千号人,想要每个人都吃上热饭,这不仅是管理学,更是电影工业的一部分,好在郭钒也是向吴惊和韩研取过经了,因此剧组的调度十分的流畅。
下午一点,大家重新回到了摄影棚,李雪建早就回到了片场,此时正安静的躺在监视器后的躺椅上。
宋墨吃饭完后就去化妆了,此时他的中年妆造总算是完成了,此时的他脸上多添了胡茬,肤色黑了些,眼角和额头的皱纹都深了不少,皲裂的痕迹很明显。
郭钒看到他这个造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一个有些心力俱瘁的中年人,就应该是此时这个模样。
吴惊和刘福荣此时也是指着宋墨指指点点,显然是在讨论他的妆造。
宋墨在确认要出演刘培强后,他就写了关于刘培强的人物小传。
刘培强,2023生,2044年,21岁时他的父母死于地球上数字派袭击,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了自己父母的好友、自己的师父张鹏。
这个时期的他,虽然开着歼20跟着师父四处执行任务,但是他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他觉得自己了无牵挂,地球也不美好,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无所谓的劲儿,或者说摆烂的劲。他完全没有什么自觉和主动性,毕竟“太阳氦闪”危机下,几乎所有人都是如此的。
但是他的想法很快就改变了,因为他在加蓬基地遇到了英姿飒爽的韩朵朵。
两人从相识相知相爱,度过了一段刘培强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尽管脆弱的人类在灭世冲击下显得不堪一击,但相互扶持的伴侣却成为了彼此最坚实的慰藉。
2050年,刘培强27岁,他的儿子刘启出生,原本应该是幸福的起点,但是很快韩朵朵却罹患了二型辐射病。
为了给韩朵朵治病,他们不多的积蓄也花完了,并且由于地表越来越不适合生存,只能搬进地下城。
而全家四口人,只有他自己中签了地下城资格,妻子、岳父、儿子都没有中签。
人到中年,经济上的窘迫、家人的安危,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为了让家人能够进入地下城,他只能去应聘领航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