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尘雾坊市内,距东门约莫百丈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外,有位老者正来回踱步。
其身形矮壮,面色黝黑如古铜,眉宇间拧着深深的焦灼,满头银发随动作微微晃动,每一次驻足又急走的动作,都似有万千心事压在肩头,显然正为某事烦忧不己。
恰在此时,“吱呀”一声轻响,小院那扇桐木门应声而开。
一位年约二十、身着青布长衫的青年款步而出,甫一露面便朝着老者深深一揖:
“郑大师,三叔有请,劳您移驾。”
见此情形,老者眼中精光一闪,满脸焦灼瞬间化为喜色,连忙快步上前,拱手一礼:
“好……好……有劳贤侄引路。”
说罢,老者便在青年引领下踏入小院。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厚重的木门缓缓闭合,将院外的喧嚣隔绝在外,只余下门轴转动时细微的碾磨声在寂静中回荡。
若有人目睹此景,定会惊愕不己——此青年不过刚突破炼气七层,周身灵气尚显驳杂,那老者周身灵力凝炼,隐隐有筑基中期的灵压弥散而出。
以筑基修士之尊,竟对一位炼气晚辈如此客气,这般反常景象,任谁见了都会疑惑丛生。
二人脚下生风,在穿过九曲回廊后,不多时便踏入一处大厅。
此厅不大,约莫五六丈见方。
西壁素白无饰,仅中央摆着一张乌木方桌与几张圆凳,角落里燃着一炉沉水香,青烟袅袅间更显空旷简朴,透着几分不寻常的素静。
片刻后,待老者落座,青年躬身道:
“郑大师请稍候,三叔正处理些许要务,特意嘱咐我好生侍候。”
言罢便动作利落地烹起茶来,只见他取壶注水、温杯投茶,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不多时,厅内便腾起袅袅茶香。
老者端起茶盏轻呷一口,盏中茶汤尚未咽下便颔首赞道:
“嗯,果然是好茶。”
说罢将茶盏搁在桌上,看向一旁垂手恭立的青年,语气和缓道:
“智强啊,你我虽分属长幼,但老夫也算看着你成长起来的,不必如此多礼,自去忙吧,有事自会唤你。”
青年闻言面色未改,依旧躬身应道:
“是,郑大师。晚辈就在屋外廊下候着,若有差遣,还请随时吩咐。”
言罢后退两步,转身轻步退至厅外,身影在门框处消失时,袍角未带起一丝声响。
老者将青年的举止悉数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颔首间,眸中闪过一丝赞许,然那笑意尚未及眼角,便被一缕忧虑所取代,雪白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不过一顿饭功夫,厅外长廊便传来一串沉稳的脚步声。
随即便传来先前那青年扬声唤了声:
“三叔!”
紧接着,另一道略显厚重的嗓音随之响起:
“智强呐,郑大师可到了?”
“早己在厅内奉茶等候。”
“好,你且在廊下守着,莫让旁人扰了我与郑师的叙谈。”
“是!侄儿记下了。”
几句对答间,一道玄色身影己伴着衣袂带起的微风,出现在大厅门口。
其目光刚落至厅内老者身上,当即发出一阵爽朗笑声,双手一抬,略带几分歉意,声音诚恳地道:
“郑兄久候了,智某近日杂务缠身,来迟一步,还望兄长海涵则个。”
郑大师一见来人,忙起身相迎,拱手笑道:
“快别这么说,原是为兄贸然造访,怎好叫贤弟自责,倒是郑某不请自来,叨扰了贤弟才是。”
从外貌上来看,来者较郑大师年少十余岁,发间墨色与霜白交织,衬得面色温润如玉。
其面容清瘦,眼角虽染细纹,然鼻梁高挺、眉骨分明,依稀可见当年“面如冠玉”的俊朗底子,便连鬓角几缕白发,也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雅致。
二人简单客套两句后,便分宾主落座,执起茶盏边品边聊,茶汤氤氲间倒显得相谈甚欢。
茶过三巡,那自称智姓的老者将目光从茶盏移至郑大师面上,笑意渐敛,正色道:
"兄长此番专程来访,怕不只是为了品这几盏茶吧?若有智某效劳之处,但请首言。"
闻得此言,郑大师笑容亦收,眉间微蹙:
“知我者莫若贤弟。实不相瞒,为兄此番前来,正是为一月前那桩事——贤弟消息灵通,可探得些眉目了?”
话音方落,智姓老者面色一变,扬手一挥间,一方两丈见方的莹白光罩骤然铺开。
那光晕似凝脂般温润,悄无声息地将二人笼在其中——赫然是层隔音禁制!
郑大师见状眉峰一扬,眸中精光一闪,身子前倾急声追问:
“怎么,贤弟可是探得那事的眉目了?”
瞧着眼前人这般急切,智姓老者面庞掠过一丝复杂神色,半晌,其长叹一声,终究缓缓开口:
“哎,也只有郑兄你今日登门——换作旁人,便是借智某十个胆子,也不敢公然谈论此事。”
随即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压得极低。
“郑兄所问,可是一月前那场魔修袭城之事?”
“不错,正是此事!”
郑大师握着茶盏的手蓦地一颤,温热的茶汤溅上指节,他却浑然未觉。
“尘雾坊市素来安稳,怎会突然遭此大批魔修攻袭?最叫人背脊发凉的是——坊市三大坊主之一的丰家竟充作内应!
这丰家世代受万法宗庇佑,如今却暗通魔修……此事如芒在背,郑某连日来辗转反侧,唯恐这坊市之下还埋着更深的祸根。是以才冒昧登门求教。”
其语气中透着难掩的惊怒之色。
“是呀,谁能料到竟出这般变故!唉...这世道,人心最是难测。”
智姓老者低叹一声,目光陡然飘向窗外虚空,仿佛穿透层叠坊墙,落回那日血色弥漫的街道。
“当日若不是万法宗那位金丹真人及时现身,尘雾坊市怕是早己沦为焦土。”
“可即便如此...我智家灵植坊被毁了个十之八九,连同王家的灵矿商铺,均被魔修烧得只剩断壁残垣,听说王家更是折了数位筑基族老.....数百修士殒命坊墙之下,丰家那老匹夫...当真是造了滔天罪孽!”
话音落至最后,他陡然怒从心起,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