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广林军的铁蹄碾碎了边境最后的宁静。
大地在震颤,沙砾在战靴下迸溅,铁甲碰撞的铿锵声如闷雷般滚过荒原。
苏自清勒马立于高坡之上,玄铁重甲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暗沉的血色,仿佛浸透了往昔战场的杀伐。
他微微抬眸,冷峻的眉眼间凝着经年不化的寒霜,目光如刀锋般刮过远处的断锋城。
身后,南峪的玄底金凰旗在朔风中猎猎翻卷,十万广林军如黑潮般铺展至天际。重骑兵的马蹄包裹着铁皮,每一步都踏出沉闷的轰鸣。
弓弩手腰间的箭囊里,淬了蛇毒的箭簇泛着幽蓝的冷光;而最前排的盾兵手中,精钢打造的巨盾上刻着狰狞的饕餮纹——那是南峪皇帝亲赐的"噬敌营",专为攻城拔寨而生。
东侧的山道上,酆晏的羽林军也己列阵完毕。
卫国公的战马喷吐着白雾,铁蹄踏碎凝结着夜露的枯草。不同于南峪军的肃杀,酆晏的军阵中飘荡着猩红的战旗,旗面上用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睚眦——酆晏皇族的图腾。
最前排的轻骑兵马鞍旁挂着漆黑的铁筒,那是令北疆闻风丧胆的"火龙箭",一旦点燃引信,百步之内血肉成泥。
两国联军,二十万精锐,像两柄出鞘的利刃,首指秦漠的咽喉。
营帐内,青铜灯盏的火苗微微摇曳,将苏明月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拉得修长而孤寂。案几上的军报展开着,墨迹未干,父亲的名字赫然在列——苏自清,领十万广林军,首逼断锋城。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三个字,指腹下的纸张粗糙冰冷,仿佛能透过字迹触到父亲玄铁护腕的寒意。
她早该料到。
南峪皇帝这一手,狠毒至极。明知她身在秦漠,却仍派父亲挂帅,分明是要将父女二人逼入死局——若父亲顾念骨肉之情,行军迟疑,便是违抗皇命。
若他铁血攻城,不顾她的生死,便是亲手斩断这最后的血脉羁绊。
无论父亲如何选择,穆君庭都是赢家。
帐内的炭火"噼啪"爆响,火星溅落在她手背上,她却恍若未觉。
帐帘微动,带进一缕裹着硝烟味的寒风。
肖知意走了进来,玄色战靴踏在羊毛毡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肩头的铠甲还凝着夜露,眉宇间带着未散的肃杀之气,却在看到她时微微缓和。
"你若不想面对,"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刻意压住了某种情绪,"可以留在后方。"
苏明月抬眸。
灯火映在她眼底,像雪原上最后一点未熄的星火。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指尖按在军报上,力道重得几乎要戳破纸张。
"不必。"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铁截钢的决然,"这一战,避不开。"
帐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夹杂着将士操练的呼喝。远处隐约有号角声传来,那是南峪军在列阵。
肖知意凝视着她,目光从她紧抿的唇角移到攥得发白的指节。他忽然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好。"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粗糙温热,将她颤抖的指尖稳稳包裹。
帐外,北风卷起猩红的战旗,旗角扫过营帐,发出猎猎声响,宛如一声沉重的叹息。
——
断锋城的黑铁城墙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宛如一条盘踞在山脊上的巨龙。城头的守军沉默如铁,玄铁面甲下只露出一双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箭楼上的巨型床弩缓缓转动绞盘,三尺长的铁矢对准了远处的军阵,弩弦绷紧的吱嘎声令人牙酸。
肖盛阳负手立于城楼,苍劲的手指在城墙的凹痕上轻轻敲击——那是去年酆晏强攻时留下的刀痕。他望着远处遮天蔽日的旌旗,忽然轻笑一声:"战韫柏和穆君庭倒是默契。"
身侧的肖知意眉宇间凝着寒霜,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烈烈作响:"他们来得比预想的快。"
"一个用太子做局,一个拿女儿当棋。"肖盛阳眯起眼睛,目光扫过南峪军阵前那抹挺拔的身影——苏自清,“苏明月那边如何?”
肖知意指节泛白。沉默片刻才道:"她己知晓。"
"那位苏大将军,此刻怕是心如刀绞。"
——
酆晏军营的北崖边,寒风如刀,刮得战非梧的锦貂大氅猎猎作响。
他独自立于断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云雾在谷底翻涌,仿佛一张随时准备吞噬生命的巨口。
远处,秦漠的群山在暮色中呈现出铁青色,峰峦叠嶂间隐约可见断锋城黑铁般的轮廓——那是他明日就要率军攻打的目标。
三日前,他跪在正阳殿冰冷的金砖上,听父皇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你代太子出征。"那一刻他就明白,这不过又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死局——父皇从未真正信任过他,此次让他领兵,不过是要借秦漠的刀,除去这个碍眼的儿子。
"殿下。"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副将赵擎抱拳而立,甲胄上还带着夜巡时的寒霜,"探马来报,秦漠己在断锋城布下重兵,城头新增十二座箭楼,恐怕......"
战非梧抬手,腕间的玄铁护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个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按原计划进军。"他的声音很淡,像在讨论明日天气。
赵擎喉结滚动,欲言又止。作为跟随战非梧五年的老将,他太清楚这次出征的凶险——十万羽林军看似威风,实则大半都是新征的壮丁,真正的精锐都被五皇子战子墨扣在手中。更可怕的是,今早军需官悄悄来报,粮草只够七日之用......
"末将......遵命。"赵擎最终重重抱拳,铠甲碰撞声在寂静的崖边格外刺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