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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梧桐叶在夜风中簌簌作响，甄悦盯着桌面上凝固的姜茶渍。
深褐色的茶痕边缘泛着奇异的金属光泽，蜿蜒的线条正缓慢渗出细密水珠，仿佛某种活物在青檀木桌面上游走。
她下意识用指尖触碰那道形似古塔的轮廓，霎时闻到腐坏的沉香木气息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
“茶凉了。”柏宇将白瓷杯推到她手边，温热的雾气氤氲着遮住他眼底的忧虑。
他袖口还沾着三个月前钟楼崩塌时的朱砂碎屑，此刻在台灯下泛着暗红的光。
甄悦腕间的青痕突然抽搐般跳动，月光穿透玻璃杯中的枸杞，在墙面投下血红色的星点。
那些光斑与未完成的星图残片逐渐重叠，勾勒出半枚青蚨纹的翅脉。
她猛地攥住颤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你看那纹路……和林默的……”
“嘘——”柏宇的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常年盘玩核桃留下的薄茧摩擦着肌肤，“当心触发记忆共振。”他尾音带着细微的颤，三个月前林默被符纸焚毁时爆发的鬼啸，至今仍在他左耳留下挥之不去的嗡鸣。
阁楼的老式座钟敲响第二声时，甄悦突然将罗盘扣在茶渍上。
青铜指针疯狂震颤，在桌面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暗红锈迹从罗盘边缘渗出，竟顺着茶痕的纹路蔓延成完整的建筑群轮廓——九重飞檐刺破云雾，琉璃鸱吻含着血玉，分明是她在幻象中见过的古塔。
“我要回去。”甄悦抓起搭在藤椅上的驼绒披肩，发梢扫过柏宇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去我记忆里那个地方。”
柏宇拦住她的动作带着罕见的强硬，他袖口的朱砂屑簌簌落在她腕间青痕上，激得那印记腾起一缕青烟：“你忘了上次强行回溯差点被怨灵拖进记忆裂缝？”他说着突然顿住，电子钟整点报时的蓝光扫过他脖颈，那里有道新添的抓痕正渗出黑血。
甄悦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分明看见柏宇后颈浮现出与自己手背相似的青蚨纹，却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阁楼忽然灌进穿堂风，晾在窗边的符纸哗啦作响，盖住了柏宇喉咙里压抑的闷哼。
“这次不一样。”甄悦将罗盘贴在心口，青铜器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林默碎裂的躯体，“血蝉印记在指引我。”她腕间的青痕突然蔓生出细密金线，沿着血管攀爬成星图中缺失的二十八宿。
柏宇的耳鸣在此刻达到顶点，他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从甄悦周身溢出，像是有人在古塔檐角摇晃生锈的铜铃。
当甄悦在公寓地毯上点燃第七盏莲花灯时，柏宇正把桃木剑横在玄关的八卦镜前。
摇曳的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贴满符咒的墙面上，那些扭曲的阴影随着檀香烟雾纠缠在一起，仿佛某种古老的封印正在松动。
“我开始了。”甄悦的声音裹着薄荷糖的清凉，这是她每次施展能力前的习惯。
柏宇握剑的手指关节泛白，他分明看见有黑气从她腕间青痕渗出，在莲花灯阵外围聚成环状。
前世记忆如潮水漫过意识时，甄悦最先尝到的是血的味道。
浓稠的液体从喉间溢出，染红绣着青蚨纹的雪色衣襟。
她看见自己戴着鎏金护甲的手正死死攥着半块青铜镜，镜面映出林默那张属于今生的脸——不，是比现在年轻二十岁的面容，正穿着绣仙鹤纹的玄色道袍冷笑。
“你逃不掉的。”幻境中的林默抬手结印，九重古塔檐角的铜铃同时炸裂。
甄悦的太阳穴传来被铁钉贯入的剧痛，无数记忆碎片化作带刺的藤蔓缠住她的魂魄。
现实中的莲花灯接连爆出火星，柏宇的桃木剑突然发出凄厉的铮鸣。
“甄悦！”柏宇扔掉快要断裂的木剑扑过去，却发现她的瞳孔己然变成青铜色。
她腕间的青蚨纹正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掌爬上他的手腕，所过之处皮肉绽开细小的血口。
他忍着灼痛将人箍在怀里，舌尖咬破时尝到的血腥气终于唤回一丝清明。
怀中的躯体突然剧烈抽搐，甄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柏宇肩头。
她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燃烧的符纸，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青铜镜……塔顶的……”未尽的话语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她呕出的鲜血在驼绒披肩上绽开暗红的花。
柏宇的手掌贴上她后心时摸到满把冷汗，电子钟的荧光数字在泪眼中模糊成惨白的色块。
他摸索着够到装着朱砂的瓷瓶，却听见怀里的呼吸声突然停滞——甄悦腕间的青痕正在吞噬莲花灯最后的火光，整个房间的阴影开始向中心坍缩。
“看着我！”柏宇扳过她冷汗涔涔的脸，指腹重重擦过她锁骨处的辟邪玉坠。
温润的触感让甄悦睫毛颤动，瞳孔里的青铜色如潮水般退去。
她涣散的视线终于聚焦在柏宇渗血的嘴角，听见他带着气音的笑：“再死一次的话，奈何桥上记得等我。”
后半夜的月光斜斜切过飘窗，甄悦蜷在羊毛毯里看柏宇修补断裂的桃木剑。
他垂落的额发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砂纸打磨木料的沙沙声里突然混进一句：“明天去找陈老吧。”
雕着饕餮纹的剑柄从他掌心滑落，在柚木地板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窗外的梧桐树突然剧烈摇晃，惊飞的夜枭撞在玻璃上，留下爪痕状的暗影。
柏宇话音未落，窗外的梧桐枝桠突然发出爆裂声。
甄悦裹紧羊毛毯的手指骤然收紧，昨夜在记忆漩涡中见到的青铜镜碎片，此刻正在她视网膜上重叠出细密的裂纹。
陈老的灵异论坛藏在城南老茶楼的夹层里。
甄悦踏过第三十九级包浆的木楼梯时，闻到空气里漂浮着陈年符纸焚烧后的苦涩。
暗红色帷幔后传来算盘珠相撞的脆响，戴着玳瑁眼镜的老者从《山海经》残卷里抬起头，镜片反光遮住了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你吃了死人饭。"陈老枯瘦的手指突然扣住甄悦手腕，她腕间青痕顿时浮出细密的金线。
柏宇的桃木剑在剑袋里发出蜂鸣，剑穗上的五帝钱无风自动，在木质地板投下铜钱状的阴影。
阁楼深处那盏鎏金鹤擎灯突然熄灭，陈老从黄花梨笔筒里抽出生锈的铜尺。
尺面刻着的二十八宿图与甄悦腕间金线完美契合，他沾着朱砂的指甲划过"鬼宿"星位："七月半的子时，你在哪里？"
甄悦后颈突然渗出冷汗。
三个月前中元节的记忆如破碎的镜面——她分明记得自己在家绘制星图，可此刻回想起来，案头宣纸上晕开的墨迹竟与林默道袍上的符咒纹路如出一辙。
柏宇的呼吸声在身后骤然粗重，他别在腰间的犀角铃铛正渗出暗绿色锈斑。
"有人用你的生辰八字做了引魂桩。"陈老掀开博古架上的鲛绡，露出布满铜绿的八卦镜。
镜面倒映出的甄悦面容扭曲，眉心浮着半枚青蚨纹印记。
柏宇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在青砖地上凝成诡异的蝌蚪文，正是林默惯用的殄文。
工作室藏在柏宇古董店的地下室。
甄悦数着台阶上镶嵌的八卦铜钱，第七枚钱币上的"开元通宝"字样己经模糊成青黑色的霉斑。
柏宇转动青铜兽首门环时，她听见地下室深处传来类似编钟的共鸣，震得她腕间青痕渗出细碎金粉。
"这是用雷击木搭的阵眼。"柏宇点燃墙壁上的长明灯，跃动的火光照出西壁密密麻麻的符咒。
甄悦的驼绒披肩扫过墙角青铜树，九只衔着铃铛的玄鸟突然同时转头，空洞的眼眶对准她心脏的位置。
当柏宇将浸泡过雄黄酒的丝线缠上她指尖时，甄悦发现他右手小指缺失的旧伤在烛光下泛着青紫。
三年前地铁隧道坍塌事故的画面突然闪现——那时柏宇推开她的力道，与昨夜箍住她腰肢的力度惊人地相似。
"跟着铃铛的声音走。"柏宇摇动手中三清铃，铃舌碰撞声在地下室荡出层层涟漪。
甄悦腕间的金线突然活过来般游走，在皮肤表面编织成微型星图。
她闻见柏宇袖口飘出的沉水香里混着极淡的血腥气，那是他今晨用指尖血给桃木剑开光留下的痕迹。
黑暗是从第三盏莲花灯开始蔓延的。
甄悦刚触及记忆边缘的青铜镜残片，就感觉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脊椎往下淌。
柏宇手中铃铛突然炸裂，铜片飞溅时划破他下颌，血珠落在甄悦锁骨处的玉坠上，激得那枚青蚨纹腾起黑烟。
"别睁眼！"柏宇的暴喝混着桃木剑劈砍空气的啸音。
甄悦睫毛颤动，透过闭合的眼睑看见无数血色符文在虚空游走。
她腕间的星图开始逆向旋转，金线勒入皮肉的剧痛中，她听见林默的声音从青铜镜深处传来："你以为他真是来帮你的？"
柏宇的剑锋突然转向，削断甄悦耳边一缕发丝。
发丝落地时化作蠕动的黑虫，被阵法结界烧成焦灰。
他沾血的掌心贴上她后颈，灼热的温度烫得甄悦浑身战栗："跟着我的呼吸节奏！"
地下室的气温骤降，陈列架的青铜器表面凝结出霜花。
柏宇的桃木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剑身浮现的裂纹正渗出暗红液体。
甄悦突然抓住他颤抖的手腕，在漫天飞舞的符纸碎片中睁开泛着金光的眼睛："东南巽位，七步杀机。"
当柏宇的剑尖刺入阵眼方位的青铜鼎时，整面符咒墙上的朱砂突然沸腾。
黑暗深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浓雾中浮现的林默虚影尚未完全成型，就被鼎中爆发的青光撕成碎片。
甄悦腕间的星图骤然黯淡，整个人软倒在浸透冷汗的羊毛毡上。
柏宇扔掉断成两截的桃木剑，从暗格里抽出的青铜戈还带着墓土气息。
他染血的指尖抚过甄悦冰凉的脸颊，在那些未干的泪痕上留下血印："明天我们去城隍庙求..."
窗外的防盗网突然发出重物坠落的闷响。
柏宇将甄悦护在身后时，看见工作室的气窗缝隙正渗入沥青状的粘稠黑雾。
陈列架的青铜器接连发出哀鸣，那柄断掉的桃木剑残骸上，属于林默的殄文正顺着裂纹重新拼凑成新的咒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