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国公府主房烛火微亮。
凌霄站在门外,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回应:“谁啊,大半夜的,让不让我这老头子好好睡觉了?”
“祖父,是我,初霁。”
屋里的人窸窸窣窣下了床,跑过来开门。
门一打开,凌霄便见只着中衣的祖父一脸倦意,白发凌乱。
明显是已经睡着了,又被自已弄醒。
祖父翻着困倦的眼皮,声音不太喜气:“你说你,不好好跟澄雨睡觉,跑我这里影响我睡觉。”
凌霄脸上堆满歉意,躬身行礼道:“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叨扰,确实是有事和您说。”
说完这句,凌霄才反应过来刚才祖父的话,诧异道:“您知道啊……”
“什么知道不知道。你小子以前天天晚上往澄雨房间跑,不是找他睡觉难道是找他修仙?祖父我也是过来人,你们年轻人那点儿心思,是觉得我看不出来吗?”
“啊这……”凌霄尴尬了一瞬,索性承认:“我确实……心悦澄雨。”
祖父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拍了拍凌霄的肩膀,“行吧,我家澄雨那性子,你能驾驭的住就好。虽说大渊皇室禁止同性成婚,不过你这太子之位能做几年,不也没定数吗?”
凌霄听罢,笑容凝固在脸上。
祖父把凌霄请进了屋里,锁了门。
两人进了室内,面对面坐在了桌案前。
凌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残破跳跃的烛火之上,瞳孔里的暗色被光火照亮,而左耳的蓝水晶亦映入了熊熊燃烧的大火。
他张开手掌,朝火光伸了过去。
暖色光芒从他的指缝间流转。
看着这光芒,凌霄喃喃自语着:“我知道的……我这太子之位,终究不长久。我本来也不过是个渊帝用来制衡权臣的棋子。”
破碎的光芒里,混杂着凌霄破碎的声线。
“不管是夏询,还是那些京城权贵,都对我恨的咬牙切齿。”
“这也是……我自从进了宫里,就再也没回来过的原因。我不想因为我,连累南宫家,还有……”
“你怕连累澄雨?”祖父看出了凌霄的心思:“那你还和他走的这般近,他一回来京城,你便来寻他。”
凌霄却摇摇头,无奈笑道:“不,我们俩走的一点都不近。”
“这还不近?”
“表面近而已。”凌霄看向祖父浑浊的双眼,嘴角上扬起弧度,“其实他挺恨我的。”
祖父却摇摇头,不信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俩以前关系多好啊,他不会轻易恨你的。”
“那是您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凌霄太清楚了。
单单只是拿太子身份欺压玷污了南宫澈,他可能确实只会生气几日不假。
若是灭了他全家,再囚禁了他三年呢?
带着上一世记忆的南宫澈,对自已一定是恨之入骨。
“经历过什么?”祖父不解问。
凌霄也没想解释,又话锋一转道:“我开月祈楼的事,想必您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祖父声音低了下去:“我是老,不是瞎,你楼子都开半年了。”
“您不想知道为什么?”
“为了迎合新政?”
“算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想把月祈楼当做我的暗网,京城大部分权贵子弟都会去月祈楼,我便可通过这些月人,得到一些想要的情报。”
“那这些月人不就是你的棋子吗?”
“是棋子又怎样?不仅是棋子,还是死棋。”
凌霄眼中沉静,光芒隐退下去:“想成大事,牺牲在所难免。做棋子尚有机会翻身,总比后世永远做奴隶强。”
“更何况过往历史洪流,哪一次变革不是血流成河?”
这话祖父不置可否,最后只得是叹了口气:“哎——当年我儿京华,也就是澄雨的父亲……就是非要阻碍新政,才逼不得已,自杀身亡。”
“京华死后没多久,澄雨母亲也跟着殉情了,只留下当时只有五岁大的澄雨。”
“我嘛,一把年纪折腾不起了……我儿冤死我只能咽进肚里,也不敢告诉澄雨,怕他长大做什么傻事。”
“所幸他现在都不曾知道,他的父母是为什么而死……”
凌霄道:“他不知道是好事,这事千万别让他知道。他的性子又直又倔……还是带兵打仗适合他。”
“可他这不是被陛下调回京了?”
“不是调回来的,是渊帝想要对他下手,以此除掉南宫家,不过被我中途识破,救了出来。”
“什么!”
祖父一脸惊愕,声音不受控制的大了些许:“凭什么除掉我南宫家,我南宫家早就因京华的事被革掉了所有的官职,除我南宫家干吗!他娘的有病吧?!”
情急之下,祖父爆了粗口。
凌霄手掌下压,示意他冷静下来。
又徐徐开口道:“毕竟是受澄雨的父亲的影响,‘月奴制’才晚了这么多年实行,不然早二十几年前就有了。”
“而您,您最近一直在偷偷买回被官府抓捕的月人放出国境,这事被渊帝知道了,他自然以为您和澄雨父亲一样,有反对新政之心,所以才想对南宫家下手。”
“我……我这是……”祖父突然不知怎么解释,脸上的皱纹全皱在了一起,可见苦楚。
“我不过是可怜那些月人而已,才想买回来放他们自由,怎么就成反对新政了?”
“这也没办法啊……”凌霄笑了笑,“您最近还是小心些吧,我今日特地来南宫府一趟,也是想提醒您,最好找个由头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还有,把南宫家的那些护院也带走,下人最好也多带一些,能带走多少带走多少,我这边只能保证护得住澄雨。”
“对于你们,我分身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