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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老兵的倔强
陈凡眼见军用水壶里滴下那几滴清澈水珠，耳边姜秀的惊呼还未散去，便抓起半壶水，快步蹲到土炕边。
目光死死锁在陈霜儿那滚烫的小脸上，七岁的小丫头蜷在炕角，嘴唇干裂得像破开的酱豆角，呼吸细弱得仿佛随时要断线。
姜秀跪在一旁，手掌抖得像风中残叶，哆嗦着用破布擦霜儿额头的汗，嘴里念叨着满是担忧的话语。
“小凡，这水真能喝？娃三天没沾干净水了，刚才还哭着喊渴，咋整……”
陈凡喉头一紧，像是塞了块铁，没答腔，只小心翼翼地将壶嘴凑到霜儿唇边，水流细得像丝线渗进去。
小丫头本能地吞咽，喉咙咕噜作响，喝了几口后眼皮颤了颤，声音虚得像蚊子哼哼：“哥，水……不苦。”
陈凡嘴角扯出一丝笑，脑子里却翻涌着前世冰柜里堆满矿泉水的画面，对比这灾年半壶净水，比命还值钱。
他抬手擦掉霜儿嘴角水渍，转头对姜秀低声交代：“娘，紧着她喝透，我再去弄些，村里人还等着用。”
姜秀连连点头，眼泪却扑簌簌往下掉，手死攥着水壶，像是抱住救命稻草般不撒开。
陈凡没再多看，拎起另一只空壶，回头瞧了瞧这次蒸馏出来的，量大管够，四五个人喝饱都行。
于是，陈凡用水壶装满了，提着大步往北去，外面寒风卷着黄土灰扑面而来，眯得他眼生疼。
可他脚步没停，脑子里全是姜家沟的惨状。
炭疽病虽有青霉素G压住，可水源早被病畜尸骨污染，旱灾又让井水枯竭，干净水成了比药还稀罕的宝贝。
老妈她们先喝了点，可是姥爷呢？
陈凡提着水壶一路不敢停歇，当他看到姥爷家院子的时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脚下不由加快了步子！
因为那个他印象中始终尽量让自己直起腰杆的人，此刻正躺在竹椅上，一动不动！
陈凡不愿意往坏处想，可又忍不住想，姜家沟这么多破事儿！
死人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但他……不接受！
“外公……”近前，陈凡蹲下喊了一声，声音不大，眼睛死死盯着他。
此时，陈凡拿水壶的手都在颤抖，直到眼前人的眼珠子明显在眼皮下动了动，随后微睁，但似乎没力气看他，喉咙里的声音极其沙哑。
“小凡回来了……”
陈凡心里的大石头顿时落了地，急忙拧掉盖子，将水壶凑近。
“是我，外公，别说话，喝点水，我想了个法子，能弄到干净的水，放心吧，事儿都会过去！”
陈凡不敢倒得太猛，担心呛着他，不过，水慢悠悠地流进喉咙，老爷子的眼睛忽然暴睁！
陈凡以为是自己倒得太快，急忙倾斜水壶，不敢继续。
但，手刚动，姥爷那无力的手却倔强地从他手里抢了过去，然后缓缓侧过身，看得出来，他很想快，但是，身体实在是不允许。
姥爷没说话，只是自己咕咚咕咚喝着水，陈凡也没开口，饶是如此，陈凡还是能明白姥爷这些举动是为什么，同样身为军人！
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老，也会嫌弃自己不中用的身体，可绝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垂垂老矣的一幕！
这大概就是姥爷不想面对自己的原因吧？陈凡起了身，开口道：“我得去弄更多净水，村里人不少，外公，我晚些再……”
本来陈凡想说晚点回来看他，可瞧了瞧他倔强的背影，陈凡改口道：“晚点，我再来跟您讲讲现在的情况，我还年轻，很多事儿，得靠您教教我才成呢。”
老爷子嗯了一声，在陈凡转身的时候，才缓缓开口。
“你出息了，小凡，看到你，我好像看到了我年轻的时候，不用挂念我，我还没到那一步，去吧，做好你该做的。”
陈凡用力地嗯了一声，扔下一句我走了，便大步离开。
此时的姜家沟生产队办公室里，姜昆正咬着烟卷，桌上堆满破纸片，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他一抬头，吐口烟圈：“来得好，严宽那坨烂泥走了，生产队得你接手。”
“直到上面任命新的队长来为止，不然这姜家沟恐怕是要乱套。”
陈凡愣了一下，一阵无语，本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合着这老小子早就打算好了？
“不是吧？堂舅，我咋感觉你就在这等我呢？不过，这情况，我要是不答应，确实也说不过去，可你知道啊，我路子野……”
姜昆一拍桌子，烟灰飞得到处都是：“野个屁！能整出净水就是好路子！不干老子绑你去县里游街！”
“小凡，凡砸！我跟你说，这节骨眼儿，可别跟我嘻嘻哈哈闹腾，有本事，那就别推辞！”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还能咋呢？
陈凡盯着墙角挂的旧地图，脑子转得飞快：“好，我接。”
“但得先搞清楚，队里剩多少人？水咋分？”
姜昆抽口烟，才慢悠悠地说道：“人？周主任那阵折了仨，病死俩，剩四五个。水的法子你有，咋分你看着办。”
“反正权利给你了，你现在想咋整都成，我信得过你。”
陈凡点头：“成，那我就先招人，到晒谷场喊去。”
姜昆咧嘴笑道：“早该这样，去吧！”
晒谷场冻土裂得横七竖八，人堆里稀稀拉拉站着。陈向阳抡破锣敲得震耳：“跟凡哥干的，站出来！”
陈四喜叉腰骂：“周扒皮拉走仨，瘟病埋俩，就等凡哥救命了！”
姜泡忽从后头挤出，举着胳膊喊道：“算俺一个！陈哥。”
陈凡扫一眼人堆，声音低沉却有力：“行，先干活。蒸馏灶得加人手，塔莉亚，你也过来帮忙抬木头好不好？”
塔莉亚从灶边起身，汗水顺脸颊淌，瞥了陈凡一眼，嘴角扯出一丝笑：“又使唤人？胳膊上的绷带刚换，你不怕我拆线？”
陈凡笑了笑，拍拍她肩头：“这不人手不够嘛？而且，你确实是手劲大，省我力，干完这波，晚上给你炖点热汤。”
她哼了声，卷起袖子，胳膊上还缠着他换的绷带。
赵雨在旁咧嘴：“凡哥这搭档牛！哈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