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宫巨大的穹顶骨架遮蔽了日头,投下大片阴凉。土坯墙被青灰色的水泥抹得溜光水滑,远远看去像座灰扑扑的石山。
安和院的地暖烟道埋好了,深池也开始引水,池边圆溜溜的鹅卵石在水泥里嵌得结实。
城里城外,大伙儿看着这越来越像样的“大房子”,心里头踏实了不少,可刘忠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王,瞅啥呢?”黑虎拖着条还不利索的膀子,跟刘忠一块儿站在刚铺好的东墙“驰道”上。这条道又平又宽,能并排跑两头牛,看着就痛快。
刘忠没答话,眯着眼看城外。大片新开出来的地,绿油油的粟苗刚冒头,稀稀拉拉。更远处,林子里野兽吼声隐约可闻。
“人,不够。”刘忠声音闷闷的,像块石头砸地上。
“地多,苗稀。打仗死了好些壮劳力,开荒、种地、守城、修宫…处处要人!九黎那群狼崽子,指不定啥时候又扑上来!”
黑虎独眼凶光一闪,舔了舔后槽牙:“怕他个鸟!来一个砍一个!”
“砍?砍光了谁干活?”刘忠瞪他一眼。
“光靠砍,砍不出粮食,砍不出娃!得有人!得让地里多长粟谷!得让女人多生娃!”
正说着,刘智拄着根磨得油亮的骨杖过来了。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半大小子,有男有女,都光着脚丫子,脏兮兮的,但眼睛都盯着刘智手里一块划满道道的木板——那是他弄出来的“字板”。
“王,虎哥。”刘智点点头,声音不急不缓,“带小崽子们认认‘田’字,‘禾’字。”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指着城外喊:“智伯!田!禾!那边!”
“对喽!”刘智摸摸他脑袋。
“田里长禾,禾熟了就是粟谷,粟谷磨了煮粥,香!吃饱了才有力气,长大了才能像虎哥一样打坏蛋!”
刘忠眼睛一亮,指着刘智对黑虎说:“看见没?光能打不行,得靠这!”
他指着脑袋,“得让娃娃们知道为啥种地,为啥生娃!刘智,你弄的这些道道(文字),顶大用!”
刘忠大步走到那群小崽子面前,蹲下身,抓起一把黑土:“看!土,好土!能长好禾!可光有好土不够,还得有法子!”
他站起身,对刘智和闻讯赶来的大壮、小壮、曹根、陆鸣几个百夫长吼:“听着!从今儿起,三件顶天大的事!”
他竖起一根粗黑的手指头:“第一,生娃,使劲生!巧姐!”
正跟几个妇人捣草药的巧姐抬起头:“在呢,忠!”
“从今天起,你专管女人生娃、养娃的事!哪个女人怀上了,多分肉!多分粟!生下来娃养活了,再赏!生得多的女人,是部落的功臣,比砍了十个敌人脑袋还光荣!有女人生娃难,你全力救!缺啥药,进林子找。找不着,拿东西跟别的部落换!”刘忠的话像砸夯,一下下砸进众人心里。女人们眼睛亮了,互相看看,有的悄悄摸了摸肚子。
巧姐重重点头:“大王放心!我豁出命,也保咱部落的娃平安落地,好好长大!”
刘忠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种地!好好种!大壮、小壮!”
“在!”两个壮汉挺起胸膛。
“你们俩的百人队,从今儿起,一半人手守城巡逻,一半人手给我下地!不是光会抡石锄!刘智!”
刘智上前一步。
“把你琢磨的那些种地的道道,编成顺口溜,刻在木板上!教给大壮小壮,教给所有下地的人!咋样选种,啥时候下种,苗稀了咋办,啥时候追肥(用烧过的草木灰),都给我整明白!”
刘忠看向刘智,“你不是会画吗?把最好的法子画出来,刻在木板上,插在地头!让不认字的人看图也明白!”
刘智眼中精光闪烁:“王,明白了!我这就弄!让地头木板上画的‘禾’,比真的还壮实!”
刘忠又看向陶:“陶!你的水泥是好东西,城墙抹了硬邦邦。地呢?能不能也让它硬邦邦?”
陶一愣,挠挠头:“王…硬泥糊地里,不长苗啊…”
刘忠骂道,“谁让你糊地了,沟渠,水渠!用硬泥糊渠底渠帮子,水跑得快,还不漏!省得天天挖了塌,塌了挖!省下力气多开荒!”
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对啊!王英明!我这就去试试!糊水沟,这硬泥肯定行。”
最后,刘忠竖起第三根手指,目光扫过树和阿列:“第三,家伙什要更好。树,阿列!你们的‘熔星牙’(黑曜石武器)是好,可太金贵,费火!打仗行,砍树开荒呢?刨地呢?青铜家伙还是太少!”
树皱着眉:“王,铜矿难找,炼起来也慢…”
“那就想别的辙!”刘忠走到一堆刚砍下来、还带着树皮的木头前,抄起一把磨得锋利的石斧,抡圆了砍下去!
“梆!”一声闷响,木头只砍进去一小半。
“看见没?费劲!”刘忠把石斧丢开,拿起一把青铜斧头,同样一斧!
“嚓!”木头应声而开,断口平滑。
“这个好!省力又快!”刘忠吼道。
“可青铜不够!咋办?能不能弄点更硬、更好找的石头?像你那熔星牙一样硬,但不用烧那么久?”
阿列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一块灰白色的石头,边缘很锋利:“王,您看这个!燧石!打火用的!硬,脆,能打出尖儿!就是…就是太小块,做大斧头不行,容易崩。”
刘忠接过燧石,掂了掂,又看了看树:“树!能不能想个法子?把这燧石片,想办法‘绑’在木头斧头把上?绑结实点!让它崩了也能换新的!总比光用石斧头强!”
树盯着燧石片和木头,眼珠子转得飞快,粗糙的手指在石片边缘:“绑…绑…用硬泥糊?不行,糊不住…用皮绳勒?勒紧了兴许行…阿列,多找这种硬石头!要大片点的!我试试!”一种新的、更实用的工具思路在树脑中萌芽。
“还有你,刘智!”刘忠最后指向智者,“光教娃娃认‘田’‘禾’不够!那些种地的好法子,编成歌!让娃娃们唱!唱会了,长大了自然就会种好地!还有那些好用的家伙什,是咋弄出来的,也画出来,讲给娃娃们听!让他们知道,吃饱穿暖,靠的是手上的茧子,脑瓜子里的道道!不是光靠拜石头求祖宗!”
刘智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那些围着字板、充满好奇的半大孩子,又看看城外广袤的土地和忙碌的人群,重重地点了点头:“王,我懂了!娃娃们的脑瓜子,是部落最肥的田!我刘智,就是那耕田的牛!把好种子(知识)都种进去!”
夕阳把新抹的水泥宫墙染成一片暖黄。安和院里,白燕抱着咿呀学语的刘洋,看着池水里游动的几尾小鱼(刚放进去的)。
远处,巧姐正大声跟一群妇人讲着怀娃生娃要注意的事,惹得女人们一阵阵哄笑。
地头,大壮带着人,笨拙地照着刘智刚插下的“图画木板”上的样子,把长得太密的粟苗小心地拔掉一些。
树和阿列蹲在工棚角落,对着几块燧石片和一根木棍,比划着,争论着怎么才能绑得又牢靠又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