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一天天高起来,青灰色的“硬泥”(水泥)在日头下闪着光。
安和院里,小刘洋己经能摇摇晃晃走几步,咿咿呀呀指着池子里的鱼。
地里的粟苗被刘智的“图画板”教着人伺候得精神了不少。
树和阿列那边,还真让他们用皮绳勒着燧石片,弄出了几把能凑合砍树的“燧石斧头”,比光用石头强多了。
可刘忠心里头那点高兴劲儿,很快就被树和阿列愁眉苦脸的样子冲没了。
“王,不是俺们不使劲儿啊!”
树摊开手,手里就剩小半块青铜锭,黑乎乎沾着灰,“这点铜,修宫顶的大钉子都不够!熔炉天天饿着肚子,火苗子都蔫了!没铜,别说新家伙什,修修补补都难!”阿列在旁边一个劲儿点头,眼巴巴瞅着刘忠。
刘忠心里明镜似的。铜,就是部落的筋骨!没铜,刀矛软,箭头钝,宫顶塌,啥雄心壮志都是卵蛋!
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子上的陶碗蹦了蹦:“挖!明天就去挖!把山肚子里的铜,给老子掏出来!”
他大步流星走到刘智的小草棚。刘智正对着几块刮得溜光的竹片子,用骨针蘸着黑乎乎的石墨汁(烧木头得的炭粉混水),在上面刻道道。旁边堆着不少刻好的竹片子,用皮绳串着。
“刘智!那宝贝疙瘩呢?”刘忠嗓门洪亮。
刘智头也不抬,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卷用厚兽皮仔细包着的竹简,解开皮绳,哗啦一声摊开在破木板上。竹片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弯弯曲曲的道道,还有几个像山、像河、像眼睛(代表矿脉)的图。
“王,都在这儿了!”刘智指着竹简上靠后的一片。
“上次您带俺们去的那条‘红水沟’,山坳里藏着铜石头的地方,画得清清楚楚!顺着这条歪脖子老松走…看见三块叠罗汉的大青石…往下刨…错不了!”他用粗糙的手指在竹片子上比划着路线,嘴里念叨着只有他自己和少数几个跟着去过的人能完全听懂的“密码”。
“好!有你这‘山骨图’(竹简地图),省得老子抓瞎!”刘忠一把抄起那卷竹简,沉甸甸的,心里也踏实了几分。这玩意儿,比光靠脑子记强百倍!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刘忠点了精兵强将:大壮带着他最能打的三十个汉子,背着磨得锃亮的青铜矛和树新弄出来的燧石斧头,负责开路、警戒。
阿木带着二十个木匠好手,扛着石斧、青铜锸(挖土工具)、粗麻绳和大捆的圆木杆子——挖矿要支撑坑道,少不了木头。
刘智必须跟着,他是唯一能完全看懂“山骨图”的活地图。黑虎本来也嗷嗷叫着要去,被刘忠一脚踹回去:“滚回去养你的膀子!宫里有王后和小主子,你给老子钉死了!少一根汗毛,老子扒你的皮!”黑虎这才不甘心地缩回安和院门口,独眼像刀子一样扫着西周。
队伍像条沉默的长蛇,钻进了莽莽苍苍的大山。大壮的人在前头用燧石斧头劈开纠缠的藤蔓和灌木,硬生生砍出一条路。
刘智走在刘忠旁边,时不时掏出那卷宝贝竹简,借着树叶缝隙透下来的光,眯着眼仔细对照着上面刻的山形、水势、特殊的树或者石头标记。
“停!”
刘智突然喊住队伍,指着前面一处不起眼的山坳口子,“王,就是这儿!歪脖子老松!看,树杈子像不像个勾?”众人抬头,果然看见一棵老松树,一根粗大的枝桠弯得像个钩子。
“进!”刘忠一挥手。
进了山坳,又走了约莫半顿饭的功夫,刘智停在一处陡坡下。坡上长满了杂草和矮树,看不出啥特别。
“三块叠罗汉的青石呢?”大壮挠着头。
“扒开!”刘忠下令。
几个战士抡起燧石斧头,劈开茂密的藤蔓和灌木。腐叶烂泥被扒开,露出了底下三块巨大的、呈品字形叠在一起的青色岩石!跟竹简上画的几乎一模一样!
“就是这儿!往下挖!”刘忠眼中闪着光,仿佛看到了铜锭在向他招手。
阿木的木匠队立刻上前,用青铜锸和石斧清理地面,选定位置开始往下刨。泥土和碎石被一筐筐运出来。挖下去不到一人深,石锄和青铜锸就碰到了硬邦邦的东西,发出“铛铛”的脆响!
“石头!硬石头!”挖坑的汉子喊道。
“闪开!”刘忠跳下坑,用手扒拉开浮土,露出一片暗绿色、夹杂着黄褐色斑纹的岩壁。
他用石锤使劲敲了敲,声音沉闷坚硬。“就是它!铜矿的皮,给老子砸开它!”
真正的苦力活开始了。抡大石锤的汉子们,喊着号子,“嘿哟!嘿哟!”地砸向坚硬的矿岩。
火星西溅,石屑乱飞,震得人虎口发麻,没几下就满头大汗,手臂酸软。青铜锸用来撬松动的石块还行,对付这种原生矿脉,几下就卷了刃。
“这样不行!太慢!太费力气!”刘忠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想起以前听过的“火烧水激”法。
“停!”
他吼道,“阿木!砍柴!要干的!堆在矿面上!点火!烧!”
很快,一大堆干柴堆在矿面上,点着了。熊熊烈焰舔舐着冰冷的岩石,发出噼啪的爆响。浓烟滚滚,热浪逼人。烧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岩石被烧得通红滚烫,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浇水!快!”刘忠下令。
几桶冰冷的山泉水泼上去!
“嗤啦——!!!”
刺耳的白气冲天而起!滚烫的岩石遇到冷水,剧烈收缩,发出咔啦啦的爆裂声!刚才还坚硬无比的矿岩表面,瞬间崩裂开无数蛛网般的缝隙,变得酥脆松软!
“好!给老子砸!”刘忠抄起一把石锤,第一个冲上去,狠狠砸向那崩裂的岩面!
“哗啦!”
这次不再是硬碰硬的闷响,而是一大块带着暗绿色和黄褐色纹路的矿石应声而落!效率比之前快了何止十倍!
“王,神了!”大壮看得目瞪口呆。
随即狂喜,“兄弟们!照大王的法子干!烧它娘的!再浇它娘的!然后砸!”
挖矿现场顿时热火朝天。砍柴的、烧火的、挑水的、抡锤砸的、撬石头的、往外运矿石的…分工明确。
号子声、砸石声、泼水声、柴火爆裂声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烟火气、水汽和石粉的味道。
刘智也没闲着。他找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拿出新的竹片和骨针石墨,开始刻划。他画下烧火堆的样子,画下泼水时的白烟,画下矿石崩裂的纹路。
嘴里还念念有词:“火神发怒,水神发威,山骨崩裂,铜石自现…” 他在用他的方式,记录下这宝贵的经验。
挖出来的矿石,一块块被抬出矿坑,堆在山坳空地上。暗绿色、黄褐色、带着金属光泽,沉甸甸的,看着就让人欢喜。
大壮带着人砍来粗藤条和坚韧的树枝,阿木指挥着,把矿石牢牢地捆扎在粗大的树干上,做成简易的“拖橇”。
一队队人,喊着号子,像拉纤一样,拖着沉重的矿石“拖橇”,沿着来路,一步一步向山外的华夏城挪去。
夕阳把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刘忠站在矿坑边,脸上沾满了黑灰和汗渍,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矿石和蜿蜒下山、如同蚂蚁搬家般的运输队伍,咧开嘴,露出白牙。
有了这些“山骨”,树和阿列的炉火就能重新烧旺,华夏的筋骨就能更强!他掂了掂手里一块沉甸甸的、带着铜星子的矿石,仿佛掂量着部落沉甸甸的未来。山风呼啸,像是在为这群掏山取骨的汉子们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