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的刺鼻恶臭和焦油痕迹被甩在身后,叶红鲤那句“升级的小礼物”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萧天的神经末梢。手臂上被沥青腐蚀的伤口在“织影”制服下隐隐作痛,混合着灼烧和冻伤的怪异感觉,锁骨深处的金属纽扣持续传来低沉的、警告般的脉动。他拒绝了叶红鲤同行的提议,独自没入城市更深沉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那枚冰凉坚硬的血珀硬币,琥珀色的表面在黑暗中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缓缓流淌。林薇薇死前狰狞的面孔、明珠塔顶的极光刑台、济世堂门口混混的嘴脸……这些碎片在脑海中翻滚,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散发着铜臭与血腥气息的漩涡——黄金窟赌场。那枚硬币,是唯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线头。
午夜的老城区边缘,霓虹灯管拼凑出的“黄金窟”三个大字,像一块腐烂的蛋糕上涂抹的廉价糖霜,在潮湿的空气中闪烁着俗艳而贪婪的光。震耳欲聋的低音炮轰鸣透过厚重的隔音门板传来,每一次鼓点都敲打在人的心脏上。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廉价黑西装、肌肉虬结的保安,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面孔,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
萧天拉了拉“织影”制服的领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失意落魄、试图在赌桌上翻身的底层保安。他低着头,避开保安审视的目光,随着几个同样眼神浑浊、脚步虚浮的赌客挤进了那扇沉重的、包裹着廉价皮革的大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喧嚣的音浪混合着汗味、廉价香水味、烟味和一种绝望的亢奋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不同的区域,老虎机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发出单调刺耳的电子音效;轮盘赌桌边围着一圈眼神狂热或死寂的赌徒;最深处,几张铺着深绿色绒布的大赌桌旁,气氛则更加凝滞、危险。空气浑浊得能拧出水,巨大的换气扇在天花板徒劳地转动,只搅动起一股股沉闷的热流。
萧天的血眼在阴影中无声开启,视野瞬间被过滤、解析。混乱的光污染褪去,嘈杂的噪音被屏蔽,只剩下最核心的威胁信号。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赌场最深处、被几根粗大罗马柱半包围的区域——那张最大的百家乐赌台。台边围坐的赌客衣着明显光鲜许多,但眼神深处的贪婪和疯狂并无二致。而站在庄家位置的男人,就是目标——“毒蝎”。
毒蝎穿着剪裁合体的暗红色丝绒马甲,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狭长的、如同爬行动物般冰冷的眼睛。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极其干净,正优雅地洗牌、发牌。然而,在萧天的血眼视界里,这个男人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却挥之不去的血腥戾气,与他优雅的外表格格不入。更关键的是,毒蝎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黑曜石戒指,戒指内侧,一点极其微弱的、与血珀硬币同源的琥珀色幽光,在血眼的聚焦下无所遁形!
萧天不动声色地挤到赌台外围,一个正好能看到毒蝎戒指内侧的位置。他像个真正的、输红了眼的底层人,将口袋里仅有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押在闲家上。
“买定离手!”毒蝎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磁性。
荷官开牌。毫无悬念,萧天那点可怜的赌注瞬间被庄家吞噬。
“运气不太好啊,朋友。”毒蝎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萧天肩头“织影”制服被腐蚀的破口,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嘲弄,“想不想…玩点更刺激的?”
他的话音未落,赌台边缘,靠近萧天一侧的地面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方形暗格!一架造型奇特、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座椅,如同从地狱升起的王座,缓缓升起!
这椅子通体由某种暗沉的合金铸造,线条狰狞,扶手和椅背上布满了复杂的、如同电路板般的凸起纹路。最令人心悸的是,在椅座中央和两侧扶手顶端,赫然镶嵌着三根手指粗细、顶端极其锋锐的金属尖刺!寒光闪闪,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特殊赌局,‘心跳加速’。”毒蝎的笑容扩大,眼底的恶意不再掩饰,“规则简单。你坐上去,我们玩一局。赢了,带走十倍赌注。输了嘛…”他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座椅扶手,“椅子会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现在滚出去。”
周围的赌徒爆发出病态的哄笑和口哨声,目光如同秃鹫般盯在萧天身上,充满了看戏的兴奋。
萧天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如同刑具般的椅子。血眼的视野穿透了合金的表层。他清晰地“看”到,椅座内部布满了复杂的液压装置和高压电容模块!那些看似装饰的凸起纹路,是通电触点!一旦触发,瞬间释放的高压电流足以让一个壮汉心脏停跳!而那三根致命的尖刺,更是首接连接着强力的液压驱动,能在0.1秒内弹射而出,刺穿座椅上的人!
这是一个死亡陷阱。一个披着赌博外衣的杀人装置。毒蝎在用这种方式“清理”他认为可疑或者无用的目标。
“玩。”萧天的声音低沉沙哑,在一片喧闹中却清晰地传到毒蝎耳中。
毒蝎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浓的残忍取代。“有种!下注吧!”
萧天将手伸进内袋,没有掏钱,而是缓缓拿出了那枚血珀硬币。琥珀色的硬币在赌场迷离的光线下,流淌着粘稠血液般的光泽。他屈指一弹,硬币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叮当一声,精准地落在了赌桌中央代表“庄”的区域。
硬币落下的瞬间,毒蝎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他那双冰冷的爬虫眼死死盯住血珀硬币,瞳孔剧烈收缩!他左手上那枚黑曜石戒指内侧,同源的琥珀色幽光骤然变得明亮刺眼,仿佛在与桌面上的硬币共鸣!一丝极度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取代了他眼底的残忍!
这枚硬币…怎么会在这个保安手里?!
“我押它。”萧天指着那枚血珀硬币,声音平静无波。
毒蝎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萧天那张隐藏在阴影中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什么。周围的赌徒也察觉到了庄家异常的反应,哄笑声渐渐平息,气氛变得诡异而凝重。
“…好!”毒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拿起牌靴,动作失去了之前的优雅流畅,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粗暴,用力洗牌、切牌、发牌!
牌局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进行。开牌!
庄家:黑桃9,梅花4。
闲家(萧天):红心Q,方块3。
庄家13点,闲家13点。平局。
“平局?”一个赌徒喃喃道,有些失望。
“平局?”毒蝎重复了一遍,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扭曲到极致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恶毒的快意,“平局?真是…可惜啊。”他的手指猛地按下了隐藏在赌桌下方的某个按钮!
嗡——!
那张金属死亡座椅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蓝白色电弧!椅背和扶手上的复杂纹路瞬间亮起,发出高频的嗡鸣!三根致命的金属尖刺在液压装置的驱动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毒蛇出洞,从椅座和扶手上闪电般向上弹射!目标首指坐在上面的萧天的后心、腰侧和手臂!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避无可避!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天瞳孔深处那沉寂的血色竖瞳骤然收缩到极致!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暴戾之气轰然爆发!
呼——!
七道扭曲、粘稠、仿佛由最深沉黑暗凝聚而成的鬼影,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的地面、空气中猛地钻出!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翻滚的黑色浓烟,又像是无数怨魂的聚合体,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灵魂战栗的咆哮!
时间仿佛被拉长。在血眼的极致视界下,三根弹射的尖刺如同慢动作般逼近。而那七道刚刚具现的鬼影,则如同饥饿了亿万年的饕餮,瞬间扑了上去!
没有撞击声,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滚烫烙铁浸入油脂的“嗤嗤”声!
那三根由特殊合金锻造、足以洞穿钢板的锋利尖刺,在接触到翻滚鬼影的瞬间,竟然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分解!坚硬的金属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啃噬,化作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碎屑,然后被翻滚的黑暗彻底吞噬、湮灭!
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从尖刺弹出到被鬼影吞噬分解,绝对不超过0.5秒!
赌台上方,天花板的监控摄像头,只捕捉到一片如同信号干扰般的、骤然爆开的浓重黑雾!黑雾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蓝白色的电弧还在座椅上疯狂跳跃、嘶鸣,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却再也无法威胁到目标。萧天依旧稳稳地坐在那张如同刑具般的椅子上,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致命的袭击从未发生。只有他身后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其淡薄的阴冷气息,以及座椅上那三个光秃秃的、还冒着丝丝白烟的孔洞,证明着刚才的惊魂一瞬并非幻觉。
“你……”毒蝎脸上的狞笑彻底僵死,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看到了!虽然只有一瞬,但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吞噬金属尖刺的翻滚黑暗!那是什么鬼东西?!
周围的赌徒更是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回荡。
萧天缓缓站起身。合金座椅上的高压电弧在他离开的瞬间便熄灭了,只留下焦黑的痕迹和三个空洞。他走到赌台前,伸手,拿回那枚静静躺在庄家区域的血珀硬币。硬币入手冰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他看也没看面如死灰的毒蝎,目光扫过赌台上散落的、代表着他刚才微不足道赌注的几枚廉价筹码。在那一小堆筹码的边缘,不知何时,混入了一张被烧焦了一角、卷曲发黄的照片。
萧天的动作顿住了。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张脆弱的相纸。
照片上,是阳光刺眼的孤儿院操场。两个穿着洗得发白旧衣服的小男孩肩并肩站着,对着镜头露出有些拘谨的笑容。左边稍高一点的男孩,有着一双过于早熟、隐隐带着阴郁的眼睛——是少年秦无道。右边矮一些、笑容却更加明亮干净的男孩,赫然是童年的萧天!照片的背景里,孤儿院那栋斑驳的红砖小楼清晰可见。
照片的背面,一行用铅笔写下的、早己被岁月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的稚嫩字迹:
【哥,等我长大保护你! —— 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