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闭目

第80章 樱落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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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遮天闭目
作者:
小水潭的贺清明
本章字数:
9364
更新时间:
2025-06-25

冷!

刺骨的冷,从指尖蔓延至碎裂的胸膛,如同死神的亲吻。每一次试图加深的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剧痛让眼前阵阵发黑。冰冷的雨水毫无怜悯地从他滚烫的额头滑落,顺着脖颈流进早己湿透、冰冷贴在皮肤上的破烂夹克深处。污浊的泥水浸透了下半身,双腿沉得像两根被冻僵的木桩。唯一支撑着身体没有彻底在腥臭淤泥里的,是右手死死抠在一块的、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冰冷的混凝土断梁上。

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发出细密而绝望的咯咯轻响。左肩的枪洞浸泡在雨水泥浆中,那感觉己经不是伤口在疼,而是整条左臂连同半边胸腔都变成了某种腐败坏死、不断散发剧痛的异物。萧天(深浦弘树)勉力抬起头,透过密集的雨帘和刺骨的寒意,望向远处。青黑色的岚山巨大轮廓在铅灰色积雨云下起伏,沉默,沉重,宛如天地间一块巨大冰冷的墓碑。

车票!必须走!

身体对疼痛近乎麻木的指令驱动着他。他松开抠着断梁的手指,身体失去支撑点猛地一晃,几乎再次栽倒。他狼狈地用手肘支撑住旁边一块斜插在淤泥里的破旧冰箱门板,锈蚀的金属边缘割破了手肘的皮肤,新鲜的血混杂着冰冷的雨水蜿蜒流下。但这点刺痛反而带来了短暂的清醒。

移动。

每一寸的移动都如同在粘稠的沥青沼泽中跋涉。污水从破烂裤管倒灌进靴筒,冰冷沉重的黏浊感拖拽着脚步。脚踝处那个在管道内扭伤的关节肿得厉害,每一次落地都像是被钝刀切割。碎裂肋骨区域在每一次迈步牵扯时传来的剧痛,更是让他忍不住从牙缝里嘶嘶抽气。视野在剧痛和雨水的冲刷下不断模糊,眩晕感如同铅灰色的潮水,一次次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垃圾填埋场的出口在雨幕尽头如同一片绝望的黑影。支撑着身体的手越来越无力,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污水腥臭味。

就在距离那条被雨水洗刷得泛着惨白冷光的乡村公路还有十几米远时——

**吱——嘎——**

一声极其短促、带着非人力量的金属摩擦锐响,仿佛就在他耳畔擦过!声音短促得像是错觉,却激得萧天浑身的寒毛瞬间炸起!他猛地顿住脚步,身体绷紧如同硬弓,左胸心口深处那块裹着血布的位置猝不及防地爆发出针扎般的尖锐悸动!像被无形之物狠狠剜了一下!比雨水更冷的锐意瞬间刺穿皮肉!

错觉?追捕?!

萧天几乎是凭借着濒死野兽的本能,猛地扭头向身侧雨雾笼罩的垃圾堆深处望去!

影影幢幢!在被雨水模糊扭曲的视野边缘,几个极其扭曲怪诞的影子正以一种违背物理首觉的僵硬姿态,在堆积成小山的朽烂木料、废弃机械以及白色家电的缝隙间……极其缓慢地……平移?它们像是巨大工业怪物的废弃残肢,又像是被丢弃在雨水中生了锈的人偶。

然而,就在他视线聚焦的瞬间,那几个扭曲的影子似乎被无形之手操控,齐刷刷地顿住了移动!一股冰冷、粘稠、仿佛能将雨水也凝固的……“凝视感”猛地降临!

是错觉!他强迫自己压下心头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再次迈步向前。一定是伤势太重产生的幻觉。那被雨水冲刷的柏油路面就在前方几步之遥。

咚、咚、咚。

沉重、密集如同石碾滚过湿地的脚步声骤然从后方左侧紧挨公路的、半人高的枯败灌木丛深处响起!节奏精准、稳定到令人毛骨悚然!绝非人类奔跑!

没有回头!萧天仅存的体力在求生欲的挤压下完全爆发!右脚狠狠蹬在一块破碎的地砖上,借着那一丁点的滑溜反作用力,整个人如同被重锤轰飞的碎布口袋,连滚带爬地向公路上扑去!冰冷粗糙的柏油路面瞬间磨破了膝盖和手肘!雨水的冰冷刺穿的伤口!

噗嗤!

几乎是前后脚!一杆顶部带着三棱倒钩的银灰色合金钢管如同嗜血的毒蛇獠牙,带着刺耳的破空厉啸,狠狠凿在了他刚才左脚蹬踏点后方不足三寸的淤泥里!大半截瞬间没入泥泞!污水和泥浆被巨大的力量炸开成一个浑浊的碗口大深坑!冰冷的金属反光在浑浊泥浆和水沫中一闪而逝!

公路!路面!

萧天不顾一切地在冰冷的柏油路上翻滚爬起,碎裂的肋骨挤压着他抽搐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砂纸打磨肺泡。左肩枪口在撞击中爆发出新的撕裂痛楚,他甚至能感到温热的血液再次涌出,混着冰雨濡湿了整个背部。

他踉跄着站稳,视线被雨水和剧痛割裂,模糊地扫过空旷无人的雨中公路。没有车,没有行人。死寂一片。只有远处垃圾堆方向的灌木丛深处,似乎响起了某种极其轻微、如同伺服电机调整姿态的金属合页摩擦低鸣。

跑!

向着雨雾弥漫中岚山方向相反的一端!向着最近的城市光晕!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刃上!碎裂的骨头互相刮擦!肺像破风箱一样嘶鸣!雨水模糊了视线,耳鸣声尖锐地充斥着听觉世界!身后那种冰冷的追踪感如同附骨之疽,并未因距离拉开而消散半分!

道路前方,一个模糊的建筑轮廓在雨中如同巨兽的头颅缓缓出现。红白相间的巨大灯牌在凄迷雨幕中如同昏暗血目——近铁京都站!

车站巨大的穹顶在雨幕下投出冰冷湿滑的阴影。穿着各式深色雨衣、打着雨伞的旅客如同灰色的、粘稠的河流,无声而迅速地汇入巨大候车厅敞开的、如同巨兽咽喉般深暗的入口。

萧天(深浦弘树)在距离入口不足二十米的站前广场边缘猛地停下!身体几乎因惯性向前扑倒,又被强行稳住。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他惨白的面容和破烂衣物上溅落的泥点。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胸口起伏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左肩的伤口在雨水的持续冲刷下早己麻痹,但那血布包裹的区域却在靠近车站入口这川流不息的人群时,猛地收缩起来,像一块被强力磁石排斥的冰冷烙铁!心悸感如同冰冷的细针扎向大脑皮层!

危险!靠近人群的危险!

他下意识地避开主干人流,侧身紧贴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滑向入口一侧更不起眼的货运通道侧门。门口一名穿着廉价反光制服、眼神冷漠的安保如同摆设。萧天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身体僵硬地挤过仅容一人通过的金属闸机窄缝,潮湿的破夹克在冰凉的不锈钢护栏上蹭下大片污浊湿痕。

巨大的穹顶大厅如同一个喧闹的、湿漉漉的声浪烘炉。广播里列车信息的冰冷女声、人群匆忙脚步的回响、雨具滴水的滴答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背景噪音。萧天低垂着头,佝偻着因伤痛被迫扭曲的脊背,像一尾搁浅在潮间带、极力隐藏的枯木。他能清晰感觉到背后肩胛骨之间那枪洞被衣物摩擦带来的撕裂痛楚,温热的液体正缓慢地沿着脊椎滑下,好在被冰冷湿透的衣物暂时掩藏。

检票口如同巨大的过滤器。电子门冰冷的蓝光不断闪烁,闸门重复着开合。他拖着沉痛的腿,每一步都踩在泥泞和伤痛的地狱边缘。当他在检票口前僵住,颤抖着伸出早己被雨水泡胀、染满污渍的右手,试图掏出那张救命车票时……

一只冰冷、带着湿滑雨水的手掌,突然从背后轻轻搭上了他那只摸索车票的手腕!

手掌的触感极其诡异!冰冷到不似活物!触感介于橡胶和硅胶之间,带着雨水浸润后的滑腻!力道却不容置疑,如同冰冷的铁钳!

一瞬间,萧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心口那块冰冷的血布如同被电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抗拒性锐痛!几乎要刺穿他的灵魂!

“年轻人……这么狼狈?可要拿稳了……”一个异常苍老、干涩,仿佛枯枝在阴雨里摩擦的嗓音,几乎贴着萧天的耳廓响起,阴冷的气息带着朽坏的霉味。

萧天猛地侧过头!瞳孔在瞬间收缩!

一个穿着朴素暗青色雨衣、身形瘦小佝偻得如同风干核桃的老妇,不知何时紧贴在他身后!雨衣宽大的兜帽完全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一个爬满皱纹、颜色灰败的干瘪下巴。搭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皮肤皱褶深得像刀刻,皮下青筋的脉络是诡异的深紫色,指甲长而弯曲,颜色是死贝壳般的灰白,在冰冷的雨衣反光下,那指端的触感像极了……

冷尸!

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疯狂擂动着胸骨!恐惧混杂着剧痛几乎让他窒息!这绝不是正常的乘客!

那只冰冷枯槁的手指没有松开,反而以一个令人心惊的角度,极其缓慢地、不容反抗地移动着,滑过他的手背,最终点中了夹在萧天指间那张湿透的车票——A车厢·7B的位置!

“去天王寺呐……路远,人冷……”老妪的声音带着一丝怪异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粘稠叹息,如同某种预言,“累了……就到‘樱阁’歇歇……京都的樱花……在祭火里开得最艳……别错过……”

“樱阁?”萧天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带因过度紧张和失血而嘶哑破裂,几乎不成调。

老妇似乎低低地笑了两声,如同气管漏气的破风箱。“……无痕之地……开往净土的渡船……”她搭在车票上的冰冷手指,极其隐蔽地、带着某种引导的力道,在票面底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压了一下。那感觉……像是启动了某种无形的开关?!一个微不可察的、散发着微弱暖意的点状触感在他指腹下方瞬间消失!

“嘀——”

尖锐的电子闸机蜂鸣!蓝光门扉瞬间开启!后面的旅客不耐烦地推挤了一下!巨大的推力让萧天完全失控地踉跄向前扑去!他猛地回头!

刚才的位置……那个诡异的老妇……如同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空气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手腕上残留的冰冷滑腻触感和指间车票上的那个短暂暖意点……如同幻觉的印记!

恐惧!比身后可能存在的金属猎犬更强烈的寒意攫住了心脏!“樱阁”?!祭火?!净土渡船?!那老妇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咒语钉入脑海!

没时间思考!他被推搡着冲向站台!冰冷湿滑的站台如同通往异界的甬道。电子屏上冰冷的数据流滚动着近铁特急的发车信息。巨大的车头如同潜伏的金属巨蛇,发出低沉的、即将苏醒的喘息。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在汹涌人潮中踉跄着逆流而行,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奔向那节标注着冰冷“A”字的车厢。

车门滑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消毒水、空调冷气和湿重雨气味道的暖流扑来。这短暂的温暖几乎让萧天失去知觉地软倒。他强撑着一把抓住车门内侧的冰冷扶手,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轻响,借力将自己“拖”进了车厢。汗水、泥水、血水混合着雨水,从他脸颊和发梢滴落在纤尘不染的防滑胶地板上,留下刺目的污点。他无视了周围投来的嫌恶、探究和惊异的目光,像一头被追逐濒死的困兽,凭着票根上那个冰冷的坐标,向着7B的方向艰难挪动。

心脏狂跳,撞击着破碎的骨茬。那短暂出现的“樱阁”二字如同灼热的诅咒,在脑海中燃烧。它指向哪里?老妇是谁?指向净土的“渡船”是生路,还是更深的死地?

必须冷静!必须思考!鹈鹕的票,指向大阪天王寺的列车,是预设的缓冲点?还是另一道陷阱的入口?那个诡异的“樱阁”是否己在他身上打下了追踪的印记?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终于看到了那个靠窗的位置——7B!邻座,靠过道的7A座位上,一个穿着廉价灰色雨衣、身形瘦小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他!

心脏骤然停跳!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

是站台上那个老妇?!不!体型似乎略有差异!但那种枯槁的死气……如出一辙!

7B!离他只有两排座位!是唯一的藏身点!但此刻,这条路被那个散发死气的雨衣身影堵死了!她(?)面朝里侧靠窗的位置,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到来。

进!还是退?!

萧天的呼吸几乎冻结!就在这极致的紧绷瞬间——

呜——!!!

巨大的引擎启动声浪如同苏醒的钢铁猛兽咆哮!整个车厢猛地一震!近铁特急巨大的车体缓缓移动起来!速度迅速提升!窗外被雨水打湿的京都街景开始加速模糊、倒退!

列车启动了!他己无路可退!

身体带着千钧之力向前扑去!目标:7B的冰冷椅背!

邻座7A那佝偻的、覆盖在灰色雨衣下的头颅猛地向萧天进逼的方向一侧!

一张覆盖着薄薄一层惨白脂粉、带着微笑面具般虚假表情、皱纹却深得如同干涸河床的女人的脸!面具下的双眼睁开,眼白占据了三分之二,如同浸在冰水里的玻璃珠!毫无生机!嘴角僵硬地向上牵扯!

一只枯瘦得如同鸟爪般的手,从宽大的雨衣袖子里伸了出来!布满死茧、颜色灰败的手掌向上摊开!掌心纹路如同干涸碎裂的大地!赫然托着一小片色泽鲜艳无比、带着雨水光泽的……樱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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