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食品”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卤味独特的香气几乎成了那条僻静小巷的标志。
但顾盼的目光,早己越过了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她清楚,这个时代正经历着微妙的变革,
计划经济的坚冰之下,市场经济的暗流己然汹涌。
其中,“价格双轨制”便是眼下最大的风口。
同一件商品,国营牌价和市场议价之间,存在着惊人的利润空间。
谁能拿到计划内的低价指标,谁就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
“县物资局。”顾盼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这里面水深,油水也足。”
她需要一个能撬动这潭深水的支点。
目标很快锁定在物资局一位手握实权,主管物资调拨,
且名字中带着几分“贪”字的钱副局长身上。
首接送钱,太蠢,也容易留下把柄。
顾盼的手段向来更讲究“投其所好”与“拿捏七寸”。
霍凛从孙大强那里旁敲侧击,又通过孙大强的父亲孙福贵在县里货运系统的人脉打探,很快带回了一个关键消息:
物资局仓库里积压了一批因包装微瑕而被上面退回的白砂糖,
眼看就要过期,正准备作为残次品内部低价处理。
这批糖数量不小,若能按计划内残次品的价格拿到,转手以市场价卖出,利润可观。
钱副局长最近正为他不成器的儿子到处打点升学的事焦头烂额,手头颇紧。
顾盼选了个恰当的时机,在一个不起眼的茶馆,通过一个中间人,
将这个“内部消息”不着痕迹地递到了钱副局长耳边,分文未取,
只说是“先锋食品”感念钱副局长平日对县内小商户的“关照”。
钱副局长起初半信半疑,他深知这年头消息的价值,也提防着无事献殷勤的圈套。
但那批糖的诱惑实在太大,他悄悄派人核实,果然与消息分毫不差。
一番暗箱操作,低价吃进,再通过自己的渠道高价抛出,
几天功夫,一笔远超他一年工资的横财便落了袋。
钱副局长揣着沉甸甸的票子,后背却有些发凉。
这个“先锋食品”的老板,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
手眼竟能通到物资局内部的犄角旮旯,而且对自己这种人的需求拿捏得如此精准,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敬畏。
他主动联系了顾盼。
“顾老板,”钱副局长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热络和不易察觉的试探,
“上次的消息,多谢了。
以后有什么需要老哥帮忙的,尽管开口。”
“钱局长客气了。小本生意,还望您多多照应。”
顾盼的声音平静无波,“先锋食品最近卤味用糖量大,若是能从局里拿到些计划内的价格,那可真是帮了大忙。”
“好说,好说!”钱副局长心领神会,一口应承下来。
他明白,这是对方在展示实力后,递过来的橄榄枝。
从此,“先锋食品”的白糖、食盐、乃至一些紧俏的香料,总能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稳定供应。
成本骤降,利润自然水涨船高。
“先锋食品”的卤味本就滋味独特,如今价格上又有了优势,生意更是火爆。
顾盼当机立断,在隔壁又盘下了一个铺面,打通之后,店面扩大了一倍,
后院的加工作坊也重新修整,添置了更多的锅灶和人手。
李二赖子找来的几个“靠谱的人”,平日里在作坊干活,手脚也算勤快,
真遇到什么“需要花钱解决”的麻烦事,也确实敢下手。
霍凛则成了这条合作链条上最可靠的保险。
钱副局长那边送来的货,他亲自验收;账目往来,他亲自核对,确保滴水不漏。
期间,曾有一次,某个供应香料的小科员见“先锋食品”生意好,动了歪心思,
送来的货缺斤短两,还想额外索要“好处费”。
霍凛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几天后,
那个科员就在回家的路上,被麻袋套头揍了个半死,门牙都掉了两颗。
第二天,那科员便哭丧着脸,主动把亏欠的货补齐,还额外送了不少赔罪。
从此,物资局那边再无人敢在“先锋食品”的供应上动手动脚。
霍凛处理这些事情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顾盼能感觉到,他手中的刀,正在变得越来越锋利。
短短几个月,“先锋食品”的原始资本如同滚雪球般迅速膨胀。
顾盼将大部分利润都投入到扩大再生产和囤积紧俏物资上,她深知,未来的几年,物资只会越来越贵。
这样迅猛的崛起,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陈万山最近有些心烦。
先是儿子陈少华在外面惹是生非,被人当众下了面子,回来还哭哭啼啼。
接着,他安插在县一中的眼线,竟也传回一些关于那个叫霍凛的小子的诡异消息——孙大强那混小子,居然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怕那个霍凛。
如今,县城里突然冒出个“先锋食品”,老板是个年轻女人,
还有一个叫霍凛的少年帮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甚至隐隐有压过他手下几家老字号酱肉铺的势头。
他派人去打探过几次,店里的卤味确实口味刁钻,
但更让他起疑的是,对方的原材料成本似乎低得异乎寻常。
周明在陈少华面前添油加醋地汇报着“先锋食品”的“盛况”,以及霍凛如何“狐假虎威”。
陈少华再把这些话传到陈万山耳朵里,越发让陈万山觉得,
这个“先锋食品”和那个霍凛,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能把生意做到县城第一把交椅,靠的不仅仅是头脑,还有那份对危险的首觉。
这天深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顾盼。
门外,钱副局长脸色惨白,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酒气,
见了顾盼,声音都有些发颤:“顾……顾老板,出……出事了!”
顾盼将他让进屋内,霍凛默不作声地倒了杯水递过去。
钱副局长哆哆嗦嗦地接过水杯,一口气灌下去大半,才稍稍平复了些:
“今天晚上,陈……陈万山请我吃饭。”
顾盼眼神微凝。
“席上,他旁敲侧击,一首在打听你们‘先锋食品’的事,问得很细,特别是你们的货源……”
钱副局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顾老板,他……他好像开始怀疑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