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零九分,谢疏寒的钢笔尖在合同最后一处签名处顿住,洇开一朵小小的墨花。
窗外飘着细雨,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而手机屏幕就在这时亮起
【小可怜】
他几乎是瞬间就接起了电话,钢笔从指间滑落,在实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哥哥~"电话那头的声音甜得像是融化的蜜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撒娇的小钩子,"我今天超级——开心的!"
之前开学那天晚上打电话后,江枝和谢疏寒跟彼此约定一个星期打一次电话,分享一下学校的事情给谢疏寒。
偌大的别墅里,江枝蜷缩在卧室的角落,整个人陷在蓬松的羽绒被中。
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怀里紧紧抱着谢疏寒送她的邦尼兔玩偶,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兔耳朵打转。
真丝睡裙的肩带滑落至臂弯,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精致的锁骨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莉莉今天送了我进口巧克力,可可含量72%的那种..."
她小声说着,指尖轻轻抚过玩偶脖子上那圈缎带,那是之前谢疏寒亲手为她系上的,
"班长还借我笔记呢,他的字可好看了..."
而事实上——
圣约翰学院三年A班的教室里,江枝独自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晨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她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出西周空荡荡的座位。
课间时,女生们聚在一起讨论最新款的奢侈品包包,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却在江枝走近时戛然而止。
午餐时间,她捧着餐盘在食堂转了三圈,最终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
奶油蘑菇汤的热气氤氲而上,熏得她眼眶微微发红。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长期的饮食不规律让她的胃变得格外脆弱。
"哥哥给我的校园卡充了好多钱~"
她在电话里雀跃地说,手指却悄悄按住隐隐作痛的胃部,"我今天吃了特别美味的草莓蛋糕哦!下次带哥哥一起去好不好~"
"哥哥..."
她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点湿漉漉的鼻音,像是撒娇的小奶猫用爪子轻轻挠人,
"你想不想我呀?什么时候来看我..."
钢笔在谢疏寒指间转了个圈。
"小枝枝。"
他突然说,声音低沉温柔,"哥哥的手机好像坏了。"
"啊?"
江枝瞬间从被窝里坐起来,邦尼兔玩偶掉在地上。
月光流淌在她散开的长发上,像泼墨的绸缎,
"哪里坏了?是不是摔到了?我、我明天..."
"某个小朋友说想哥哥。"谢疏寒的声音带着磁性的沙哑,
"可是哥哥手机好像没有收到过这个小朋友的信息,肯定是手机故障了。"
江枝的脸瞬间红透了。
她慌乱地抓起掉落的玩偶,把发烫的脸颊埋进柔软的绒毛里。
她其实每天都会编辑无数条消息:
[哥哥吃饭了吗?]
[今天下雨记得带伞]
[我数学考了92分哦]...
却总在发送前逐字删掉,生怕打扰到他工作。
"等哥哥过段时间不忙了。"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着钢笔上刻的字母,"等这场雨停了,哥哥就回去带枝枝玩好不好?”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谢疏寒听见很轻很轻的抽气声,像幼猫的呜咽。
"要好好吃饭。"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你瘦了的话,哥哥会知道的。"
月光移过书桌上的相框,是之前那张江枝熟睡的照片。
而现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少女正赤脚踩在地毯上翻找日历,真丝睡裙下摆扫过脚踝,露出小腿上还未消退的淤青,是今天舞蹈课时在教室里面摔的。
"我等你。"
她的声音裹着细碎的哽咽,却努力扬起甜美的尾调,
"哥哥要记得..."
挂断电话后,谢疏寒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天鹅绒盒子,月光照亮里面静静躺着的一对珍珠耳钉。
而此刻的卧室里,江枝抱着邦尼兔沉沉入睡。
晨光被蕾丝窗纱筛成细碎的金粉,落在江枝轻颤的睫毛上,江枝像被惊扰的飞蝶,从浅眠中苏醒。
楼下隐约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不是往日的安静,而是威士忌杯里冰球撞击的躁动。
赤足踩上冰凉的大理石台阶,足底传来刺骨的寒。
真丝睡裙滑过纤细的脚踝,如同月光流淌。她停在旋转楼梯的阴影里,听见母亲的笑声掺着蜜糖般的毒:
"小疏之前倒是把小枝养出点人样了。"
谢父的冷笑割破晨雾:"若非用搬出去当..."
冰球撞上杯壁,发出刺耳的"叮"——
"...他怎么愿意日日盯着那病秧子吃饭?"
江枝的指尖陷进雕花栏杆的缝隙。
晨曦穿过拱窗,照亮她骤然失血的唇。心脏像是被浸透冰水的丝绒包裹,每一次搏动都带出细密的刺疼。
"合约期三个月..."谢父的声音忽远忽近,"...到期立即搬走..."
后退的足跟撞倒青瓷花瓶的刹那,江枝看见瓶身仕女图的眼波碎裂成千万片。
她跌坐在瓷骸中,锋利的裂口划开真丝睡裙,小腿蜿蜒的血线如同朱砂笔在雪宣上勾出的残梅。
氧气突然从肺里抽离,她揪住胸口的衣料,指尖下的心跳像垂死雀鸟的扑棱。
"原...来..."淡粉的唇瓣翕动着泛出青紫,"是...我还是负担..."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响。
谢疏寒逆光而立,晨露沾湿他手中的栀子花束。
花瓣上滚落的水珠,正巧滴在江枝脚边染血的瓷片上。他冲上楼梯时带起的风,掀动江枝散落的长发,发丝缠绕着冰冷的栏杆,如同黑色的蛛网。
"枝枝——!"
他跪倒在碎瓷堆里,昂贵的西装被划开裂口。
江枝倒进他怀中的瞬间,真丝睡裙的裂口绽出更大的空隙,露出锁骨下方淡粉的疤痕,那是她十二岁心脏病发抢救时留下的痕迹。
有什么从他内袋飘落:
北海道温泉旅店的预约函,日期是下月初雪时节。
血珠晕开"雪花"二字时,谢疏寒的手掌正死死按住她抽搐的心口。
“来不及叫家庭医生了,打120!120!”
他腕上昂贵的百达翡丽沾了血,秒针在血浆里艰难爬行,如同他们初见那日,她蜷缩在飘窗上等待心跳平复的姿势。
急救车鸣笛由远及近,谢疏寒撕开染血的衬衫压住她小腿的伤口。
真丝布料下,她心口的肌肤冰凉如雪,而他的眼泪砸在那道淡粉的旧疤上。
终于明白这场以交换开始的照拂,早在某个她为他偷偷照顾退烧后的深夜,就成了困住自己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