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育婴堂,彻底变成了一座美丽的囚笼。
高桥虽然没有首接证据抓人,但他布下的监视网严密得令人窒息。
育婴堂前后门、甚至隔着一条街的商铺楼上,都长期蹲守着便衣特务。
任何进出育婴堂的人,都会被严密盘查和跟踪。玛丽嬷嬷和其他修女的活动也受到了极大限制。
苏静姝彻底进入了“深潜”状态。
她不再踏出育婴堂大门一步,每日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婴儿房、食堂和她那个狭小的房间。
她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温顺、胆小、沉默寡言,像一个真正被那天的“惊吓”打垮了精神的可怜修女。
她细心照料着孩子们,尤其是小石头和花儿,仿佛从他们身上汲取着微弱的温暖和力量,来对抗这无边的压抑和恐惧。
“琴师”的“慈善物资”传递彻底中断。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只剩下偶尔飞过育婴堂上空、落在教堂钟楼上的鸽子。
她不知道沈砚舟是否脱离了危险,不知道阿毛是否安全,不知道组织下一步的计划。巨大的信息真空和无力感,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
这天午后,她正抱着小石头在窗边发呆。
小石头咿咿呀呀地抓着她的衣襟,用纯净无邪的大眼睛看着她。
突然,窗外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穿着灰色长衫、戴着礼帽的“琴师”!他推着一辆装满旧书的板车,看似随意地从育婴堂门口经过。
在经过大门时,他极其隐蔽地、快速地将一个揉成团的纸团,弹进了大门内侧的灌木丛里!
苏静姝的心猛地一跳!是给她的!
她强压激动,不动声色。
首到傍晚,趁着嬷嬷们去做晚祷,她才借口去后院倒垃圾,快速溜到灌木丛边,装作系鞋带,飞快地捡起了那个纸团。
回到房间,锁好门,她颤抖着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用密语写就的、冰冷的指令:
“‘苏静姝’暴露风险极高,己无存在价值。即刻准备‘清洁’。新身份‘林晚’档案及掩护背景,三日后午时,藏于教堂告解室第七格。‘信鸽’负责接应转移。勿回。‘星火’永存。”
指令简洁,冷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苏静姝”己无存在价值……即刻准备“清洁”……
这意味着,“苏静姝”这个身份必须被“处理”掉!如同当初“林晚星”的假死!
她将再次“死亡”,以一个新的、与“苏静姝”和“林晚星”都毫无关联的身份——“林晚”——继续潜伏。
没有询问,没有安慰,只有冰冷的任务。组织在断臂求生,割掉“苏静姝”这个可能引爆的炸弹。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抛弃的冰冷感,瞬间席卷了苏静姝。
她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泪水无声滑落。她理解组织的决定,这是最安全的选择。
但……她在这里照顾了这么久的孩子,尤其是小石头和花儿……她还没来得及道别。
还有玛丽嬷嬷,那位真心庇护她的善良老人……“苏静姝”的“死亡”,又会给她们带来怎样的伤害?
更重要的是,她将再次彻底切断与沈砚舟可能存在的、微弱的联系。
成为“林晚”后,她将是一个真正的“陌生人”。
她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如同攥着一块冰。
胸口的“星火”徽章,似乎也失去了温度。代号“启明”,仿佛真的要随着“苏静姝”一起,被彻底埋葬。
三天。
最后的七十二小时。
苏静姝更加沉默,但她对小石头和花儿倾注了所有的温柔。
她抱着小石头,哼唱着他最喜欢的摇篮曲,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这旋律刻进他的记忆里。
她给花儿喂奶时,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眼神里充满了不舍。
第三天午时。
教堂的钟声悠扬响起。
苏静姝最后一次给花儿换好尿布,轻轻吻了吻她熟睡的小脸。
又走到小石头的摇篮边,小家伙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咧开无牙的小嘴笑了。
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小石头……花儿……再见。”她在心底无声地道别,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脸上恢复了“苏静姝”特有的那种怯懦和平静。
她像往常一样,对玛丽嬷嬷说要去教堂做告解。
玛丽嬷嬷不疑有他,慈祥地点点头:“去吧孩子,主会宽恕和指引你的。”
在特务远远的监视下,苏静姝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隔壁的教堂。
她走进昏暗肃穆的告解室,关上门。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扇隔开神父的小窗。
她迅速在第七个格子里摸索,果然找到了一个用牛皮纸包好的信封。
里面是“林晚”全新的身份文件、学生证、几块银元和一些零钱,还有一张沪江大学的旁听证。
她快速将文件贴身藏好,将“苏静姝”的修女帽和头巾仔细折叠好,塞进了告解室角落的阴影里。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立刻离开。她跪在告解台前,双手合十,像一个真正需要告解的迷途羔羊。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着:
“主啊……请宽恕我的谎言与欺骗……请保佑小石头和花儿平安长大……请保佑……沈砚舟……早日康复……请保佑……‘星火’不灭……”
祈祷完毕,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告解室的门。
她不再是“苏静姝”,她是“林晚”。
她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向教堂的后门。
后门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一辆不起眼的黄包车停在那里,车夫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
苏静姝快步走过去,正要上车。
突然!
“站住!”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
苏静姝浑身一僵!是高桥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