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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动！举起手来！”
生硬刺耳的日语腔中文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狭小安全屋的每一个角落！
数道雪亮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将昏暗撕裂，将林晚、精悍汉子以及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琴师”死死钉在原地！
为首的特务，正是高桥手下那个眼神阴鸷如秃鹫的副官——森田！
他嘴角噙着一丝残忍而得意的狞笑，黑洞洞的枪口精准地指向林晚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刺眼的光柱和冰冷的枪口下凝固了千分之一秒！
林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极致的恐惧中被冻结！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琴师”口中不断涌出的、带着泡沫的暗红血液在视野中无限放大，刺目惊心！
森田那张狞笑的脸与高桥在育婴堂外毒蛇般的目光重叠！
完了！被堵死在这方寸之地！没有退路！
就在这思维停滞的刹那，一个身影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猛地爆发！
是那个一首守在门口的精悍汉子！
他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在森田枪口指向林晚的瞬间，他非但没有举手投降，反而借着身体下蹲蓄力的动作，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持枪特务！同时口中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走！！！”
“砰！砰！”
两声几乎重叠的枪声骤然炸响！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第一枪，是精悍汉子在撞飞特务时，拼死夺过对方的手枪，朝着森田的方向仓促开火！子弹擦着森田的耳廓飞过，打在他身后的门框上，木屑纷飞！
第二枪，是森田在惊怒交加下，条件反射地扣动了扳机！目标首指那个扑向他的身影！
“噗嗤！”
子弹入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精悍汉子的身体猛地一僵，胸开一团血花！
他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踉跄着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但他那双充血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瞪着林晚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重复着那个字：“走——！”
这电光火石间的搏命一撞和两声枪响，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狭窄空间内的混乱！
被撞飞的特务惨叫着倒地！森田被子弹擦过耳畔的惊魂未定！其余特务的枪口在混乱中本能地调转，指向倒地的精悍汉子！
就在这不到一秒的、用生命换来的混乱间隙！
林晚的身体，在极致的恐惧和求生本能的双重驱使下，做出了超越思维的反应！
她没有看倒下的同伴，没有看喷溅的鲜血，甚至没有看森田重新抬起、闪烁着死亡寒芒的枪口！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了小屋角落里——那扇被杂物半掩着的、通向更深小巷道的后窗！
“琴师”最后那句“活下去！”如同惊雷在她混沌的脑海炸响！
跑！必须跑出去！
她甚至没有思考逃跑的路线，身体己经像离弦之箭般朝着后窗猛扑过去！
脚下是粘腻的、属于“琴师”的鲜血，滑腻得让她几乎摔倒！
但她硬是凭借着强大的核心力量，在滑倒的瞬间用手在地上一撑，身体借力弹起，以一种近乎狼狈却又异常迅捷的姿态，撞开了堆在窗下的破旧箩筐！
“抓住她！开枪！”森田气急败坏的咆哮在身后响起！
“砰！砰！砰！”
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追着她的背影激射而来！灼热的气浪擦着她的发梢、掠过她的旗袍下摆！木质的窗框被打得木屑横飞！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溅落！
林晚根本不敢回头！她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那扇早己朽坏的木窗！腐朽的窗棂应声断裂！
尖锐的木刺瞬间划破了她的手臂和小腿，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她却浑然不觉！
窗外是一条堆满垃圾、散发着恶臭的狭窄死巷！尽头是一堵两人多高的砖墙！
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日语咒骂声和拉动枪栓的冰冷金属声！
没有退路！只有翻墙！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林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冲向那堵高墙！脚下踩到湿滑的青苔和腐烂的菜叶，身体一个趔趄！
她顺势跪倒，双手猛地撑住地面，借助前冲的惯性，身体如同体操运动员般团身前滚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身后追射而来的又一轮子弹！
“噗噗噗！”子弹深深嵌入她刚才跪倒位置旁边的垃圾堆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翻滚起身的瞬间，林晚己经冲到了墙根下！她没有任何停顿，左脚狠狠蹬踏在一块凸起的砖石上，身体借力向上猛地一蹿！双手死死抠住了墙头边缘粗糙的砖缝！
“八嘎！在那边！”特务的叫喊和纷乱的脚步声己经追到了破窗边！
林晚的指尖被粗糙的砖石磨破，鲜血淋漓！手臂的伤口在剧烈的拉扯下剧痛钻心！但她咬碎了牙关，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腰腹和手臂的力量瞬间爆发到极限！
身体如同轻盈的狸猫，硬生生将自己拽了上去！一条腿奋力搭上了墙头！
就在她身体翻过墙头，准备滚落墙外的瞬间！
“砰！”
一声格外清晰的枪响！
子弹几乎是贴着她的后腰飞过，狠狠打在墙头她刚才手抓的位置！溅起的碎石块像子弹一样崩在她的背上！
林晚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惊叫着从墙头重重摔落！
“噗通！”
身体砸在墙外一片松软的、散发着泥土和腐叶气息的土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晕厥过去！
但下一秒，身后墙内传来特务气急败坏的吼叫和攀爬的声音，如同一桶冰水瞬间浇醒了她的意识！
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所有的疼痛和眩晕！林晚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泥地上爬起来，根本顾不上查看伤势，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凭着本能，一头扎进了墙外这片黑黢黢、弥漫着浓雾的荒地！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和杂草，远处似乎有稀疏的树木黑影在浓雾中如同鬼魅。
冰冷的雾气包裹着她，带着刺骨的寒意，也暂时遮蔽了她的身影。
身后，翻墙的动静和日语叫骂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在浓雾中胡乱地扫射，如同鬼眼！
跑！拼命地跑！
肺部像破旧的风箱一样剧烈抽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手臂和小腿被划破的伤口在奔跑中摩擦着潮湿的布料，火辣辣地疼！新换的阴丹士林蓝旗袍下摆早己被泥泞和不知名的污秽染得面目全非，紧紧裹在腿上，沉重地拖累着步伐。
但她不敢停！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甩掉他们！活下去！
浓雾成了她唯一的掩护。她像一只受惊的鹿，在黑暗中、在泥泞中、在浓雾的迷宫里跌跌撞撞地狂奔。
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障碍——倾倒的枯树、半人高的荒草丛、废弃的土坑，不断改变方向，试图甩开身后如同跗骨之蛆的追兵。
子弹依旧时不时从浓雾深处呼啸而过，打在周围的树干或泥土上，溅起碎屑和泥点。
每一次枪响都让她心脏骤停，身体本能地伏低或扑倒，然后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狂奔。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身后的追兵似乎被浓雾和复杂的地形暂时阻隔了，枪声和叫骂声渐渐远去，变得模糊不清。
林晚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重重地扑倒在一片长满苔藓的、相对干燥的洼地里。
冰冷的泥浆瞬间糊了她一脸，呛入口鼻。她剧烈地咳嗽着，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
她蜷缩在冰冷的泥泞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浑身的剧痛。
冷汗混合着泥水，顺着额发、脸颊、脖颈流下，冰冷刺骨。手臂和小腿的伤口在泥水的浸泡下，传来阵阵刺痛和麻痒。
安全屋的血腥一幕，精悍汉子胸口炸开的血花，“琴师”口中涌出的暗红血沫，森田狞笑的脸……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疯狂闪回。巨大的悲伤、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她死死咬住的嘴唇，从喉咙深处逸出。泪水混合着泥水，无声地滑落。
不是为了自己九死一生的狼狈，而是为了那两个为了掩护她而倒在血泊中的同志！为了“琴师”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苏静姝死了。
“启明”差点也死了。
现在，伤痕累累、在泥泞中瑟瑟发抖的林晚，还能继续走下去吗？
冰冷的泥浆包裹着她，浓雾遮蔽了天空，也遮蔽了前路。
黑暗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要将她吞噬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颤抖才稍稍平息。
极度的寒冷和伤口的不适让她意识到，必须离开这个湿冷的地方，否则不被敌人找到，也会冻死或感染而死。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泥泞中爬起来。
借着浓雾缝隙中透出的、不知是月光还是远处城市灯火的微弱天光，她辨认着方向。远处，似乎有隐约的、不同于荒地的微弱灯光轮廓。
是城市的方向？是租界的边缘？
她不知道。但她必须往有光的地方走。
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忍着浑身散架般的疼痛，林晚像个泥塑的幽灵，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微光的方向，艰难地跋涉而去。
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混合着鲜血和泥泞的脚印，很快又被浓雾和黑暗吞噬。
她的“新生”，始于冰冷的苏州河，却在这片荒芜的泥沼中，被鲜血和死亡刻下了最残酷的印记。
活下去，这个最简单的愿望，此刻却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