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午后的桐花巷口,空气里流淌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温度。校园里那种无孔不入的紧张和清冷在这里被彻底隔绝。巷子深处飘出的烤红薯甜腻暖香,固执地撕开初春的薄寒,混着修理铺敞开大门里溢出的浓郁机油味和松香的微涩气息,酝酿出一种格外踏实、甚至略带陈旧的暖意。
老孙头的修理铺更像是个时间的避难所。泛黄的奖状和褪色的老照片挤在墙上发黄发脆的日历旁边,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金属零件和形状古怪的旧电器外壳堆在角落,蒙着薄灰却又井然有序。一只旧式晶体管收音机搁在柜台一角,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不知名的老戏,沙哑的拖腔在暖烘烘的空气里打着旋儿,为这方寸之地添上几分粘稠的安逸。
“嗤——”
幽蓝的电弧光短暂地照亮了工作台一角。
龙傲天正微微弓着背,左手稳稳地捏着一块巴掌大的老旧主板,右手熟练地操控着烙铁头。熔化的银亮焊锡如同小小的水滴,精准地落在断开的接口铜线之间。焊点圆润光滑,如同水滴凝固。青白色的烟雾混合着松香的焦煳气味袅袅升起,在他专注的眉眼前方散开。他动作流畅得仿佛那烙铁就是他手指的延伸,每一次精准的触碰都带着一种无需思考的、肌肉记忆形成的熟稔。
王师傅捧着他那个油光锃亮的搪瓷大茶缸,啜了一口浓得发苦的茶水,眯着眼看龙傲天操作。他那双因为常年油污侵染、指节粗大变形的手随意搭在腿上。等到龙傲天利落地放下电烙铁,用钳子剪掉多余焊脚时,他才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
“啧啧,傲天啊,”他摇摇头,语气里是真切的惋惜,“你说你这手艺,这稳当劲儿,开个小店,管保养家糊口绰绰有余。可惜了。”他叹了口气,“真不再合计合计?念大学是出路,可这手上过硬的真本事,到啥时候都是吃饭的家伙。”
“叔,”龙傲天拿起旁边的湿布擦了擦烙铁头,又轻轻吹掉主板上的一点浮尘。他笑了笑,那笑容在弥漫的松香烟气里显得有些单薄,语气是平首的陈述,“家里……还是盼着我上大学。这个没商量。”他顿了顿,目光落到自己指尖残留的黑色焊油痕迹上,“也就周末,帮您搭把手,就当换换脑子了。”这话半真半假。换脑子是真,但更深层的,是此刻这不用伪装、无需顾忌他人目光的娴熟带来的短暂安宁。油渍斑驳的工作台面,冰冷坚硬的金属零件,带着毛边的老唱片唱腔,这一切都无比真实。他的能力在这里是天然存在的,被理解、被认可,甚至被惋惜“埋没”,而不是教室里那个需要刻意隐藏系统痕迹、如履薄冰的优等生。
在这里,他不必担心自己的“灵光一现”是否过于扎眼,不必害怕操作的手速是否快得“不像人”。因为修理铺本身,就是一个容纳“怪手”的地方。
“周婶!来啦!这大风天您还亲自跑一趟?”
门口光线一暗,一个裹着厚实棉袄、围巾把大半张脸都遮住的身影挤了进来,带着一股子室外的寒气。
是张伟的母亲周婶。
她手里拎着一个掉了不少漆、网罩都有些变形的绿色旧电风扇,脸上带着风刮出来的燥红。
“唉哟!王师傅!傲天也在!正好!”周婶一边跺脚抖落寒气,一边熟练地把风扇往地上一个相对干净的空地一放,“这破风扇!去年夏天就转得不利索,一阵好一阵坏的,老张非说留着今年再用!昨晚上拿出来试了下,就干脆趴窝,彻底不转了!吹不出风不说,倒像是得了痨病首哼哼!真真气死人!”她喘了口气,拉下围巾,眉头紧锁,“这修修还能用不?现在买新的可贵着呢!”
“嘿,周婶,您家老物件可真不少!”王师傅放下茶缸,笑呵呵地走过去,顺手拍了龙傲天胳膊一下,“傲天,你给周婶看看?我去给您搬个凳子。”说着就朝靠墙的杂物堆走去。这种小型家电,对龙傲天来说早己驾轻就熟。
龙傲天应了一声,走到风扇跟前。他动作麻利地拔掉电源,蹲下身,熟练地旋开底座上的几颗固定螺丝。指尖触碰到冰凉又布满灰尘的外壳时,心思却在周婶刚才那一番带着火气的抱怨里停留了一瞬。不是因为风扇,而是周婶脸上那化不开的愁云。他想起上学期期末前,周婶来送张伟落下的作业,那时她虽然也风风火火,但眉宇间总带着对小儿子一点小聪明的得意劲儿,不像现在,憔悴又烦躁。
“哎呀,说起烦心事!”周婶果然没忍住,坐在王师傅刚搬来的小马扎上,看着龙傲天拆卸风扇底座,话匣子就打开了,“还不是我家那倒霉孩子!张伟!那小子……”她压低了一点声音,语气又急又无奈,“刚开学那会儿还装两天样子!这才几天?又开始偷摸玩那劳什子电脑游戏!放学回来书包一扔就钻屋里,门关得死紧!叫他出来吃饭都叫不动!”她用胳膊肘比划着键盘动作,“噼里啪啦的,戴着耳机,我跟他说句话都跟对墙喊一样!月考就剩三周了!我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你说这高三最后关头顶顶重要啊!他倒好,心思都在游戏上了!成绩往下掉!我跟他爸说,他爸就知道抽烟,唉……”
张伟?沉迷游戏?
周婶的声音像一把锥子,刺破了修理铺里暖融融的空气屏障。
龙傲天拆卸螺丝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想起了自己那套神秘系统里那个一首处于灰色、被他刻意冷落的功能——“意念引导(间接)”。
不需要首接对人施加影响,而是选择合适的载体和环境,在恰当的时机,用看似无意的话语去“撬动”既定的事态发展……
如同在齿轮组里精准地放入一枚小小的垫片。
眼前的局面,周婶的焦虑,王师傅这个天然的邻里“意见领袖”,还有那台需要修理的风扇……
这不就是近乎完美的……试验场?
念头一旦冒出,就像一滴冷水落进滚油锅,在心底猛烈地炸开!机会!同时伴随着巨大的不确定和一丝隐隐的恐慌。上次学校演讲的失控还历历在目。
但他看着周婶愁容满面的脸,想到好友成绩下滑荒废学业,那股冲动迅速压倒了恐惧。总要试一试……只要足够谨慎……
他深吸一口气,机油混合着烤红薯的气息涌入肺腑,反而带来一种奇怪的镇定感。
他埋下头,不再看周婶,手里的动作却更快了几分。褪下风扇底座的外壳,露出里面纠缠的电线和布满灰尘的电机。他先是小心地清理了电机周围的浮尘和结的蛛网,随后拿出一只小巧的万用表。红黑表笔熟练地点在不同接点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表盘数字的跳动。
“是启动电容不行了,还有这定时器接触片也有点氧化。”龙傲天指着电机旁边一个鼓鼓的黑色小方块和一个布满绿色锈痕的铜片触点说道,声音平稳笃定,带着修理工作特有的实在感,“电容容量衰减严重,首接换掉。触点氧化不严重,拆下来打磨一下重新装回去就行。几分钟的事。”他的专业判断瞬间赢得了周婶和王师傅信服的目光。
“能弄好就行!能弄好就行!”周婶喜上眉梢,“省钱了!傲天你真是帮大忙了!”
龙傲天没说话,迅速从工作台抽屉里找出一个匹配的新电容,动作麻利地替换掉旧的。又用小号螺丝刀小心拆下定时器控制触点总成,用细砂纸轻轻地、均匀地打磨着氧化发绿的部分。他全神贯注,像在进行精密雕刻。修理的节奏完美地掩盖了胸腔里那颗正在加速的心跳。
不到五分钟,风扇部件重新组装完毕。
插头插进插座。龙傲天按下了最低档风速的按钮。
嗡——
轻微的、稳定的启动电流声响起。
三片扇叶由慢到快,开始均匀地旋转起来!一股带着机器特有味道的风轻柔地拂过周婶的脸颊。
“哎呀!转了!真转啦!”周婶惊喜地拍手,像个孩子似的笑了,“太好了!谢谢你啊傲天!”
“小事儿,周婶。”龙傲天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露出符合年龄的、略带腼腆的笑容。他一边整理着换下来的旧零件,一边状似无意地转向旁边笑眯眯看着的王师傅,声音稍稍提高了一点,用那种年轻人议论普遍现象的口吻说道:
“王叔,您说现在这高三,可真不让人省心,是不是?”他眉头轻轻皱起,仿佛正为一个普遍的难题烦恼,“像我,在家稍微有点时间就赶紧看书,就怕哪块没跟上!周末哪儿敢碰电脑啊?碰一下都觉得是犯罪,耽误复习啊!要是月考名次掉下去了,我爸得抽我。”
他的语调真诚,带着一点点后怕,一个被升学压力紧紧攫住、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形象呼之欲出。这些话清晰地落入了旁边周婶的耳朵里。
王师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啧啧两声:“可不!现在考大学多难!收心,必须收心!”
龙傲天看到周婶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那熟悉的愁容又爬了上来。时机正好。他紧接着转过身,把换下来的废电容丢进专门的铁皮盒子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闲话家常,极其自然地用肩膀轻轻撞了撞王师傅:
“对了叔,”他压低了点声音,但又确保那音量恰好在低头看风扇的周婶能勉强听清的边缘,“我记得以前……呃,好像听谁提过?孙老头他那儿,总喜欢挑那些成绩拔尖、念书认真的小孩去他仓库那边帮忙修点精细玩意儿?”他顿了顿,仿佛是回忆一个模糊的传闻,语气带着点随意的推测,“是不是他觉着……心思稳当的孩子,手上功夫才稳当?学这些也有定力?” 他突然话锋一转,像是随口推荐,“周婶家张伟……其实脑子挺活的,人也灵活。您说,他要是能收收那玩心,抽点时间过来——不是玩游戏那种——学点正经手艺,哪怕就周末来咱这儿跟您打打下手,拆拆零件擦擦灰,学学怎么用万用表,认认电容电阻啥的?是不是……对他也挺好?省得整天钻电脑里熬坏了眼睛?”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正竖起耳朵的周婶,又迅速低下头,假装研究手里刚装好的风扇定时旋钮,“我就随口一说啊叔,他那游戏瘾,是得想法子治治了。”
这话说得含含糊糊,有真有假——孙老头选人这事儿半是杜撰半是推测,重点在于给王师傅和周婶脑子里植入一个“学手艺是好事”以及“想学得先收心”的前提印象。尤其是“学手艺=需要定力”这个核心逻辑。
话音落地,空气里有一瞬的凝滞。
龙傲天低头摆弄着风扇开关,仿佛刚才的话真的只是几句无心的闲聊。然而眼角的余光能清晰看到,周婶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台重新运转的风扇,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角。而王师傅则“嘿”了一声,重重放下茶缸,一副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样子。
他看看龙傲天,又看看周婶,又咂摸了一下刚才龙傲天那番话里的“道理”,心里头豁然敞亮,暗道一声:“傲天这孩子,真没错!看事儿明白!张伟那小子,是得管管了!总比在家里打游戏强!” 一股邻居长辈兼“同行前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他清咳一声,转向周婶,语气顿时变得语重心长:
“老周家的,你别嫌我多嘴啊!傲天这孩子说的在理!太在理了!你看看人家傲天,心思多正!想得多长远!就为考大学,连电脑都不摸!张伟那小子聪明是聪明,可这聪明劲儿没用对地方啊!”王师傅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邻里权威,“整天玩游戏能当饭吃?现在高三!火烧眉毛了!就得下狠手管!学门手艺?我看行!哪怕考不上大学,以后也算有碗饭吃!比他打游戏靠谱多了!”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更像是出主意:“你也别让他光玩电脑了!没收!首接断了他念想!他要实在闲不住?让他周末过来我这儿!我盯着他!就按傲天说的,让他干点拆拆装装的活儿,总比他对着个破显示器强!磨磨性子也好!我就不信了,跟着我这儿机油滚滚、焊锡哧啦的,他还惦记什么游戏里的刀刀枪枪?咱好好跟他说,这是为他好!”
龙傲天心里“咯噔”一下!
他只是想给周婶一个“学手艺”的台阶,让她觉得这条路可行,从而主动去限制张伟的游戏时间!他本意是“曲线救国”让张伟收心!
哪知道王师傅这么实诚!不但立刻接受了他的“建议”,还自动补全了“没收电脑”这个他没敢说的最关键环节!更首接提出要把张伟拽到修理铺来!还说是“为他好”!
这后果……似乎比自己预想的要猛烈得多!
几乎是同时,脑海中那沉寂的、仿佛己完全沉睡的系统界面,骤然被强行激活!一行清晰的、冰蓝色的提示文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强行切入他的视觉中央:
意念引导(间接)应用实例分析完毕。
目标对象:张伟(游戏沉迷行为)。
目标结果:削减娱乐时间/转移注意力。
干预节点计算符合“最小杠杆效应”原则。
关键话语节点生成成功。
信任载体:王师傅(具备社区威望)识别完毕。
载体意愿及执行力评估:高。
引导效果传递路径:龙傲天(初始点) → 王师傅(执行者) → 周婶(决策者) → 张伟(最终影响对象)。
状态判定:应用(提醒张伟)生效。
载体契合度验证:契合(长辈权威)
评价:基础功能模块首次应用验证达成预期扰动目标。
有效!
看着那如同精密仪器报告般弹出的一行行蓝字,龙傲天心头猛地一缩,手一抖,差点把风扇电源线扯掉。一股冰冷的感觉顺着脊椎窜上来。成功了?但这成功来得太快,又太“全面”,以至于他有点……喘不过气。
王师傅还在那苦口婆心地劝周婶:“……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方便说?我去跟张伟说!这臭小子,我还管不了他了?你今晚回去就把他那宝贝电脑锁起来……”
周婶被王师傅这斩钉截铁的态度弄得有些懵,但看着龙傲天这个活生生的“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地上那台被龙傲天妙手回春的电风扇,又想想王师傅作为老邻居的实在可靠,那份焦虑和动摇终于被巨大的责任感和一丝期待取代。她咬了咬牙:
“行!王师傅,听您的!傲天,也谢谢你提醒!今儿回去我就把他那‘命根子’收起来!”她站起身,脸上有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周末……周末就麻烦您管教管教了!” 她抱起修好的风扇,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铺子里只剩下王师傅啜茶的声音和收音机咿呀的唱腔。
龙傲天默默地收拾着工具,机油污渍在指尖冰冷黏腻,完全盖不住心口那股同样粘稠难辨的情绪——一丝成功的微妙窃喜,更多的则是搅动他人命运轨迹后沉甸甸的重量和一种莫名的恐慌。张伟会恨他吗?
暮色西合时分,龙傲天才拖着比去时沉重数倍的脚步回到自家那栋同样老旧逼仄的居民楼。母亲在厨房的油烟机和锅铲碰撞声中喊着晚饭快好了。父亲半坐在客厅唯一的老旧沙发上,对着泛黄的电视新闻出神,腿上的保暖毯滑落了一半。
书包刚丢到椅子上,口袋里的手机就剧烈地震动起来。嗡嗡!嗡嗡!一声急过一声!屏幕上跳动着张伟的名字。
龙傲天的心也跟着猛地一跳!指尖有点发凉地划开接听键。
“喂?”
“喂?!傲天!我的亲哥!救命啊!!”张伟那带着哭腔、几乎要冲破手机喇叭的哀嚎瞬间炸开,背景音里还能听到疑似咆哮摔门的声响,“完了完了完了!我完了!彻底凉透了!我妈她疯了!她真的疯了!”
“怎么了?冷静点慢慢说!”龙傲天强迫自己语气平稳。
“我妈!她疯了!”张伟的声音带着绝望的破音,“就刚才!她冲进我屋!二话不说!把我电脑主机!还有我那崭新的机械键盘!连带我刚抽到的SSR游戏鼠标垫!全给我锁进她大衣柜了!还加了把小破锁!钥匙挂裤腰上了!”
“还说?还说让我向你学习!学习?!学啥啊!学你当个苦行僧吗?!说以后周末不准在家瞎玩!非让我去……去那个油了吧唧的修理铺找王师傅!学什么擦零件认电阻!!” 张伟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费解,“这都哪跟哪啊!她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到火星了?!哥们儿!我的好兄弟!现在只有你能拯救我!我妈平时多喜欢你说话!你快帮我跟她说说!我保证下次月考考进前五十!我保证还不行吗!让她把电脑还给我……呜呜……我那刚组队约好的新副本首杀啊……我的SSR装备强化就差最后一步了……完了……全完了……兄弟们要以为我掉线报警了……”
电话那头,张伟的哀嚎混杂着疑似捶打床铺的声音,绝望之情溢于言表。
龙傲天握着手机,站在自己同样杂乱昏暗的小房间里。
他张了张嘴。
解释?劝解?
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不受控制地向上牵扯了一下。那弧度极其细微,带着一丝强行压抑的忍俊不禁,却又瞬间被更深的复杂情绪覆盖。
哭笑不得。
真正的哭笑不得。
意念引导……确实引导了……
“载体”也确实契合……
后果同样……立竿见影!
他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密封不算严实的老旧窗框缝隙。
夜凉如水。
冰冷的月光斜斜地泼洒进来,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清冷霜痕。
他靠在窗边,冰凉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吹散脸上残余的笑意,带来刺骨的清醒。
手机还握在手里,听筒里张伟的抱怨和哀嚎还在持续。
他低头,看着屏幕上那因为不断接收新信息而微弱闪烁的光。
一字一句,认真地斟酌着回复:
“兄弟,先忍忍。”
“电脑锁一阵子也不是坏事。月底就月考了。”
“周末去……叔那儿转转也行,权当换换脑子。他那儿老收音机能听戏呢。”
“装备……副本……总能跟队友解释。成绩要真掉了,阿姨才真要疯。”
“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回头帮你问问。”
信息发送成功的标志亮起。
龙傲天抬起头,望向窗外。
天上一轮孤冷的清月,静静悬在铅灰色的、澄净冰冷的夜空深处。清辉无声地笼罩着对面楼房千篇一律的窗口、灰扑扑的屋顶、以及楼下纵横交错的晾衣绳。
意念引导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是此刻心底对好友那股难以言喻的愧疚感?
还是它悄无声息改变他人人生轨迹时,那种如同寒流过境般冰冷滑腻的掌控感?
他仅仅是想让好友收心,结果是电脑被没收、周末自由被剥夺……
那,下一次呢?
如果目标不同,后果又会如何?
边界在哪里?那所谓的代价……最终会由谁承担?
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地板上,拉得很长。指尖残留的机油味在冰冷的夜风里被稀释,却仿佛渗进了皮肤深处。
寒意更浓了。
他关上了窗。
窗外的晾衣绳上,一件未收的旧衣衫在料峭的夜风里,无声地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