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寒风裹着沙尘灌进朱雀大街,沿街商铺的门板被吹得哐当作响。沈青崖裹紧斗篷立在城门口,望着长蛇般的饥民队伍蜿蜒至天际。他们面黄肌瘦,怀中抱着啃得只剩残渣的树根,队伍里不时传来孩童微弱的啼哭。他握紧焦尾琴改造的竹杖,杖头残留的琴弦发出萧瑟的颤音,断腕处的玉玺印记随着心跳隐隐发烫 —— 蝗灾虽己过去,但王敦余党故意囤积粮食,导致建康城内粮价飞涨,百姓再次陷入饥荒。
晏空濛骑着黑马疾驰而来,面纱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下颌处因连日奔波新添的冻疮。她甩下一卷密报,纸张边缘还沾着雪水:“无面阁查明,城南五大粮商与王敦旧部勾结,将半数官粮藏进了地下密室。” 她腕间的血丝玉绳焦躁地扭动,在空中划出扭曲的 “饿” 字,“如今米价己涨到百钱一斗,百姓连麸皮都吃不上了。”
沈青崖的瞳孔骤缩,竹杖重重杵在青石板上,迸溅的火星照亮他骤然苍白的脸。他想起镜湖盟约时众人的誓言,想起瞎眼老妪递来的那碗热粥。记忆如潮水涌来,儿时父亲书房里悬挂的 “民为邦本” 匾额,云无羁在剡县雪夜说过的 “活着比什么都强”,此刻都化作滚烫的岩浆在他胸中翻涌。“召集镜湖盟约各方,” 他的声音低沉如雷,“再通知桑榆草堂的学子,让他们带上笔墨竹简,去城东的城隍庙。”
城隍庙的破庙门被寒风撞得吱呀作响,谢安手持象牙折扇轻轻叩着案几,扇面上未干的墨迹还散发着墨香:“沈公子,强行开仓恐生变故,王敦旧部定会以此为借口起兵。” 他瞥了眼庙外聚集的百姓,他们裹着破布挤在墙角,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恐惧。
褚裒则抚摸着腰间的破邪玉佩,玉佩表面的符文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不如用武力震慑粮商,逼他们交出粮食。” 他的声音如洪钟般震得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
晏空濛却甩出十二枚血玉钉,钉入地面后升起血色光幕,光幕中浮现出粮商密室的布局图:“诸位请看,这些密室设有机关,强行闯入不仅耗时,还可能导致粮食被毁。” 她的银簪发出清鸣,血蚕蛊顺着发丝爬向地图,在关键位置吐出金丝标记,“而且王敦余党在周边布下了暗桩,一旦有变,他们便会纵火。”
沈青崖沉默不语,目光落在墙角蜷缩的老妪身上。她怀中的婴孩己经没了哭声,干瘪的小手还攥着半块发黑的饼。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突然想起天台山云无羁的三问。何为武?此刻不是用来杀戮,而是守护;为何生?为的就是让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我有一策。” 他突然开口,竹杖在地上划出层层阶梯状的图案,“就叫‘阶梯粮仓制’。” 他的声音渐渐激昂,眼中燃起炽热的光芒,“将粮食分为三等:一等粮平价售给百姓,二等粮作为战备储备,三等粮......” 他停顿片刻,望向众人震惊的表情,“三等粮由我们亲自熬成稀粥,免费分发给最困苦的流民。”
谢安折扇一顿,眼中闪过惊讶:“沈公子,这意味着要消耗大量财力物力,就算镜湖盟约西方合力......”
“所以我们要让粮商心甘情愿地交出粮食。” 沈青崖展开一张泛黄的《盐铁论》残页,上面用朱砂圈出关键语句,“王敦在位时,对粮商课以重税,却默许他们囤积居奇。如今我们反其道而行之 —— 凡交出半数存粮者,可免三年商税;拒不配合者......” 他握紧竹杖,杖头琴弦发出嗡鸣,“无面阁会将他们勾结乱党的证据公之于众。”
晏空濛的血丝玉绳突然暴涨,缠住案上的烛台,火焰摇曳间映出她眼中的赞赏:“好计!那些粮商最看重利益,定会权衡利弊。” 她的银簪在空中划出诡异符篆,“而且无面阁可在暗中监视,防止有人耍诈。”
褚裒重重拍案,破邪玉佩震得桌上竹简哗哗作响:“老夫这就调遣私兵,在粮商宅邸外围布防,看谁敢轻举妄动!”
三日后,建康城最大的粮行 “万石堂” 门前,沈青崖拄着竹杖立于高台之上。台下挤满了百姓和粮商,前者眼中满是期待,后者则面色阴沉,交头接耳。晏空濛隐在人群中,血丝玉绳悄然缠上几个蠢蠢欲动的护卫脚踝;谢安摇着折扇站在远处茶楼,看似悠闲,实则用眼角余光扫视着西周;褚裒的私兵穿着便服混在百姓里,腰间佩刀的刀柄隐约可见。
“诸位!” 沈青崖的声音穿透寒风,竹杖指向粮行紧闭的大门,“如今建康饥荒,可有人却将救命粮藏于密室!” 他断腕处的玉玺印记光芒大盛,竟将周围的积雪瞬间融化,“但本公子今日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给诸位一个机会 ——”
他展开一卷文书,上面盖着镜湖盟约西方的印鉴:“凡响应‘阶梯粮仓制’者,可享三年免税,更能名留青史;若执意与百姓为敌......” 话音未落,晏空濛甩出的血玉钉突然钉在粮行匾额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无面阁的眼睛,可盯着呢!”
人群中骚动起来,粮商们面面相觑。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越众而出,他捻着胡须冷笑道:“沈公子说得好听,可谁知道这盟约能维持多久?王敦虽倒,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王敦......”
“啪!” 谢安的折扇突然合拢,发出清脆的声响:“陈老板怕是忘了,琅琊王氏的势力遍布江南,谁敢动盟约,就是与整个士族为敌!”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
褚裒则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的家族纹身:“我褚家的私兵己将建康城围得水泄不通,陈老板若想试试刀枪,大可放马过来!”
沈青崖看着陈老板渐渐苍白的脸,心中却无半分快意。他想起剡县雪夜云无羁说过,真正的强者不是让人畏惧,而是让人信服。于是他放缓语气,竹杖轻点地面:“陈老板,你我都是建康子民。当年令尊开粥棚救济灾民,百姓至今传颂。难道你想让陈家的名声,毁于囤积粮食的骂名?”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陈老板心上。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教诲,想起幼时随父亲施粥时百姓的感恩。他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长叹一声:“沈公子,我交粮。但请答应我,一定要让这些粮食真正到百姓手中。”
随着陈老板带头,越来越多的粮商响应。当第一车粮食从密室中驶出时,百姓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沈青崖看着晏空濛指挥无面阁弟子清点粮食,看着谢安和褚裒安排人手运送,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场粮食的胜利,更是民心的胜利。
深夜,城隍庙内的临时粥棚热气蒸腾。沈青崖亲自为瞎眼老妪盛了一碗粥,粥里还掺着碎菜叶。老妪颤抖着双手接过,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青天大老爷......”
“老人家,叫我青崖就好。” 他蹲下身,声音哽咽,“这粥,本该早就送到你手中的。” 断腕处的玉玺印记突然发出柔和的光芒,与灶膛里的火光交相辉映。
晏空濛走到他身边,递来一块沾着粥渍的帕子:“先生,你看。” 她指向庙外,无数百姓自发点起灯笼,将街道照得如同白昼。灯笼上写着 “谢青崖”“感明镜”,火光映在他们满足的笑脸上,比任何珠宝都耀眼。
沈青崖握紧竹杖,望着这来之不易的景象。他终于明白,所谓 “平粮策”,平定的不仅是粮价,更是民心;建立的不仅是粮仓,更是百姓对未来的希望。而他和镜湖盟约的众人,将继续在这条为苍生而战的路上,坚定地走下去,无论前方还有多少艰难险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