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口的王三狗,就像竹筒倒豆子,问啥说啥。
“铁锹...铁锹是后来张大牛去拉架的时候,他爹也被推到了,他急懵了,拿着铁锹就上去了,人们看她拿着铁锹,都上他那招呼,他拿着铁锹乱舞了几下,后来铁锹就被人抢走了......”
王三狗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都发泄出来。
张弛的眉头紧皱。
如果王三狗说的是真的话,那么案件的性质,主要行凶者,都将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张大牛头顶的【故意伤害】的暗红色感叹号,难道是系统的判断错误?
不对。
系统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出过错,系统是基于现有证据和可能性综合判断。
如果王三狗说的是真相,那么张大牛的罪名为何而来。
难道,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王三狗,你说的哪些,都会被记录下来,成为正式的口供。”
张弛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开口提醒道。
“将来,你说的这些都要在法庭上,是要一字一句核对的。”
王三狗的身体不再发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过后的鼻音。
“一句假话都没有,真的。”
“好。”
张弛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沉吟了片刻后,反而换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打架的时候,你站在那个位置?”
王三狗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张弛会问这个问题,似乎没有跟上张弛的思路。
“我......我就在旁边的大槐树下......离的不远。”
“不远是多远?”
张弛追问。
“大概......七八米?”
王三狗不确定的回答。
“那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
张弛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
“不是谁打了李老汉,而是当时你看到的人,是看到所有人当时正在做什么。”
王三狗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都......做什么?”
“对,当时你看到的所有人正在做什么。”
张弛的身体微微前倾,视线牢牢的盯着王三狗。
“张大牛,张二河,张富贵,张小宝,还有李老汉,以及当时在这几个人附近拉架的,看热闹的。”
张弛想了想强调道。
“从他们吵嘴的第一句开始,到李老汉倒下,再到你们被带走。”
“把你能想到的,全都说出来。”
王三狗的嘴唇翕动着,不明白这和指认凶手有什么关系。
“警察同志...凶手...不是己经.....”
“回答我的问题。“
张弛打断了他。
王三狗被这句冷硬的话噎了一下,只好垂下了头,努力回忆那个混乱的失控时刻。
阳光,尘土,还有刺耳的咒骂声。
“最开始...是张富贵家的媳妇,跟李老汉家的为了浇地的事吵了起来.....”
王三狗的声音很低,像是说梦话。
“吵着吵着...就骂起来了...骂得很难听....”
“后来,李老汉正在锄地,拖着锄头出来了,说要跟他评理,张富贵也带着他两个儿子,张小宝和张大宝,从家里出来了......“
“张富贵那个人...村里都知道,不讲理...”
王三狗的叙述很乱,颠三倒西,充满了个人情绪。
张弛没有打断了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里的笔时不时在纸上记录某个名字,或者某个动作。
“村里人过来拉架...然后就推搡起来了...旁边看热闹的张二河去拉他哥张大牛...李老汉的儿子也上去拉他爹...”
“场面很乱,谁也拉不开谁......“
“张大牛被人推到一边,他想去拉架,结果被张富贵一巴掌扇到脸上.....“
王三狗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张弛。
张弛面无表情。
“继续说。”
“张大牛都被打蒙了,张二河也被人推倒了...他就急了...”
“他看到旁边地里.....放着一把铁锹,就...就顺手拿了起来...“
王三狗的呼吸又开始急促。
“他拿着铁锹乱舞,可张富贵他们家的人一看他拿着铁锹,就都冲他去了....”
张弛的笔尖一顿。
“冲他去了?”
“对”王三狗用力点头。
“张大牛拿着铁锹,根本没打人,就是想把人逼开,救张二河...”
"张富贵喊了一声,'他要下死手了',然后他跟着他的两个儿子,还有几个亲戚,就围着张大牛打......"
"后来,张大牛用铁锹拍倒了几个,最后,铁锹就被张富贵的大儿子张大宝抢走了...."
张弛没有接话,示意继续。
“然后呢?李老汉呢?”
“李老汉......李老汉那时候被他儿子拉到一边了...”
王三狗的声音小了下去。
“他看着张大牛被人围着打,就又冲了上去...嘴里喊着,‘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他想去拉开张富贵..."
"结果...结果,张小宝...就从后面..."
王三狗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后面的话,跟刚才说的一样。
张小宝,石头,后脑勺。
张弛停下笔,靠在椅背上。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将王三狗描述的画面重新组合。
一个关键的节点被他捕捉到了。
“你说,张大牛被张富贵扇了一巴掌?”
张弛突然睁开眼,问道。
“对...对,打的很响,我都听到了。”
“张二河,就是张大牛的爹,被推倒了?”
“是...被张富贵那边的人推倒的,岁数大了,一下就倒了....不过那老头也挺厉害,倒地上了还摸着地上掉的锄头舞倒了一个。”
张弛思路并没有被带偏,马上纠正道。
“你说张大牛是在他爹被推倒,自己被扇了一巴掌后,才去拿的铁锹?”
张弛的语速很快,像是确认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是...是的...”
王三狗被问的有些发懵。
张弛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好像抓住了些什么。
系统判断的【故意伤害】,伤害的对象,不一定是伤者李老汉。
在法律上,【故意伤害】需要有主观的伤害意图,并且造成了客观的伤害后果。
张大牛在自身受辱,父亲被推倒的情况下,情绪激动,拿起铁锹冲向人群。
这个行为,本身就具备了极强的主观攻击意图。
他挥舞铁锹,即便目的是为了吓退众人,但在这个过程中,只要对任何人造成了轻伤2以上的结果,就构成了【故意伤害罪】。
而村民的口供,惊人的统一。
所有人都说,是张大牛用铁锹打的人。
这个“人”,他们没有明确指出是谁。
在所有人的潜意识里,这个“人”就是死者李老汉。
张富贵,好一招移花接木,偷换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