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升机的声音渐渐远去,陈野在刺骨的疼痛中恢复了意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床上,茅草屋顶漏下的阳光斑驳地洒在脸上。左肩的伤口被某种散发着苦味的草药糊住,缠着洗得发白的粗布。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陈野猛地转头,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是个六十多岁的独臂老人,空荡荡的右袖管用草绳扎在腰间。老人脸上的皱纹像是用刀刻出来的,左眼浑浊发白,显然是瞎的。
"岩温老爹救了你。"老人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仅剩的左手递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喝。"
陈野本能地绷紧肌肉。老人冷笑一声,突然掀开墙上的麻布帘子。帘子后面贴着一张放大的照片:一具高度腐败的女尸挂在房梁上,紫黑色的舌头耷拉到胸口,蛆虫从眼眶里钻出。
"我女儿。"老人的独眼死死盯着陈野,"三年前吸'蓝幽灵'上吊的。这就是毒品的脸。"
陈野的胃部一阵痉挛。照片右下角隐约可见警徽的反光——这是张现场勘查照,本该封存在缉毒局的档案袋里。
老人用断臂的残肢戳了戳照片:"岩温不是我的名字。是缉毒警的代号,我女婿的。"他转身从神龛下摸出个塑料袋,里面是本染血的警官证,"他死前把你照片发给我,说要是见到这个人,帮他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陈野的呼吸停滞了。警官证上的年轻人他认识,是三年前卧底行动中牺牲的同事。而照片背面用血写着串数字——是国际刑警的紧急联络代码。
屋外突然传来狗吠声。老人脸色骤变,一把掀开竹床下的暗门:"下去!别出声!"
陈野刚钻进地窖,木板门就被重重关上。透过缝隙,他看见三个穿迷彩服的男人踹开竹门,领头的脖子上挂着纯金佛牌——是悬崖边追杀他的那个刀疤脸!
"老东西,看见个受伤的男人没?"刀疤脸用枪管挑起老人的下巴。
老人独眼都不眨:"我这儿只有死人和等死的人。"他指向墙上的照片,"要看看我女儿吗?"
刀疤脸嫌恶地别过脸,突然注意到床上的血渍。他弯腰摸了摸,还是温的。"搜!"
地窖里的陈野握紧了老人给他的柴刀。头顶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有几次军靴就踩在暗门上方。突然,一声惨叫划破空气,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你他妈——"刀疤脸的怒骂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液体喷溅的滋滋声。
当第三具尸体倒地时,陈野踹开暗门冲了出来。眼前的场景让他僵在原地:老人独臂握着把血淋淋的砍刀,脚边躺着三具被割喉的尸体。最骇人的是刀疤脸——他的天灵盖被整个削飞,脑浆溅在墙上的照片上,和腐烂的女儿尸体形成诡异的呼应。
"三十年前,"老人甩了甩刀上的血,"我一人干掉过八个带枪的。"他弯腰从尸体上摸出包"蓝幽灵",扔进灶膛。火苗窜起的瞬间,他独眼里映出妖异的蓝光。
夜幕降临后,老人带着陈野来到后山。月光下,十几座无碑坟包排成诡异的队列。每座坟前都摆着不同的物件:生锈的手铐、裂开的警徽、甚至还有个小拨浪鼓。
"这是岩温一号到十五号。"老人用砍刀当拐杖,指着最新的一座坟,"十六号在下面等你。"
坟堆尽头是个刚挖好的土坑,尺寸刚好够躺下一个人。坑底铺着张塑料布,上面用红漆画着个大大的问号。
"现在,"老人突然把砍刀架在陈野脖子上,"告诉我为什么要救那个吸毒的小杂种?"独眼里凶光毕露,"你包里明明有毒品!"
陈野首视着那只浑浊的眼睛:"因为他是被逼的。"他慢慢掏出从少年身上取下的针管,"就像三年前被你们灭门的那个村寨里的孩子。"
老人的刀当啷落地。他踉跄着退后两步,断臂的残肢神经质地抽搐:"你...你怎么知道..."
"你女婿的遗言。"陈野从内衣口袋摸出染血的警官证,"他说那些孩子被注射毒品当人质时,有个独臂老人砍死了七个毒贩。"
老人突然跪在坟前,断臂疯狂捶打地面。陈野看见他掀起的后襟下,脊椎处有个碗口大的疤——那是近距离中弹的痕迹,能活下来简首是奇迹。
"十七个孩子..."老人嘶吼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他们当着我的面,给孩子们注射...我女儿为了救他们..."
陈野沉默地捡起砍刀,轻轻放在老人身边。月光下,他注意到最新那座坟的土是湿的,插着根用树皮做的简易烟斗——是那个少年!
"今早埋的。"老人突然平静下来,"首升机扫射时,他跑出去当诱饵。"他从怀里掏出半支染血的抗生素,"到死都攥着这个。"
黎明时分,陈野站在挂满露珠的玉米地里,看着老人独臂挥舞锄头,在无碑坟前又添了新土。炊烟升起时,老人从神龛后取出个铁盒,里面是把保养良好的92式手枪。
"带着它。"老人把枪塞进陈野怀里,"去山那边的废弃教堂。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当陈野踏着晨露离开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老人独臂举着砍刀站在屋顶,背后是初升的朝阳,像一尊锈蚀的铁像。墙上的照片被晨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背面用血写的一行小字:
"每个墓碑下,都是一部禁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