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晨光透过车窗洒下来,照亮了身边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
昨夜的倦意似乎被清扫一空,只剩下被暖意充盈后的平静。
“淮深。”
林知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打破了沉默。
“我们去老宅看看奶奶吧?”
周淮深正准备停车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倏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定在林知夏脸上,那双深邃眼眸里清晰闪过惊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光亮。
短暂的错愕后,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点复杂的玩味:
“你愿意再去?”
他微微低头,靠得近了些,视线与她平齐,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的、轻缓的调侃。
“你不怕再跟你老公回那个地方,万一爷爷脾气上来,让你老公我,再挨一巴掌?”
“老公”两个字被他刻意放慢语调说出,像羽毛搔刮过心尖,带着亲昵的试探和明显的戏谑。
林知夏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薄的绯色,像被霞光映过的云。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但那眼神里却没有真正的恼意,反而带着一种破开迷雾后的清晰和水光。
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声音虽轻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不怕。”
她抿了抿唇,再抬起头时,眼神清亮如同洗过的天空,她首视着他含着笑意和探询的眼睛。
“不是怕你挨打。是我想陪你去。”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却无比有力。
“你己经为我走了九十九步。最后这步,我要和你一起走过去。”
周淮深脸上的调侃笑意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于初阳。
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深处骤然掀起的巨大波澜:惊喜、动容、还有一种被暖流包裹的沉甸。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目光里有种近乎虔诚的确认。
千言万语似乎都凝聚在那深深对望的片刻沉默里。
不需要再多言。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真实深刻的笑意,带着心照不宣的理解和无尽暖意。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好。回家。”
他说,声音低沉坚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向感。
车子再次驶向那座沉默的老宅。
这一次,不再有昨日离开时的决绝与沉重。
庭院的树木依旧沉默,但穿行其中,林知夏的心境己大不相同。
推开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时,光线投入,她竟觉得那冰冷的光影里似乎也多了一丝暖意。
周老太太午睡刚起,正在她阳光充足的起居室里插花。
佣人通报后,老太太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当看到并肩走进来的周淮深和林知夏时,她那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先是惊讶,随即迅速被一种巨大的惊喜和难以言喻的欣慰所取代,像一朵冬日里骤然绽放的雪绒花。
“淮深?知夏?你们怎么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花剪,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快进来坐!真是稀客!”
她惊喜地站起来,甚至忘了自己腿脚的不便。
周淮深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拉了把椅子坐近。
林知夏则被老太太亲昵地拉着坐在了她身边的小沙发上。佣人立刻送上了热茶和精致的茶点。
“奶奶身体还好吗?”
周淮深温声问,语气是难得的松弛。
“好着呢。”
老太太笑得眼睛眯起,目光慈爱地在两人身上流连。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你俩能一起来看我,就是最好的药。”
她感叹道:
“淮深啊,你可是很久没主动回来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了。现在这样真好。”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周淮深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洞察后的感慨:
“奶奶看的出来,知夏在你身边,你是真的不一样了。身上的冰霜气少了许多。”
林知夏微感腼腆,低头端起温热的茶杯。
老太太亲昵地拉过她的手放在膝头,如同对待珍爱的晚辈,和她聊起了些家常闲话,询问她母亲旅途是否平安,又问了问律所的近况。
周淮深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偶尔附和一句,脸上带着罕见的、专注的温和。
起居室里阳光正好,茶香袅袅,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宁静融洽。
老太太说着话,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林知夏放在膝上的右手腕处。
“咦?”
老太太的目光定住了,带着一丝疑惑和专注。
林知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阳光透过窗棂,正好落在她手腕那只老坑玻璃种翡翠圆镯上,那沁人心脾的阳绿在光线下流光溢彩,水头极足,更清晰地显露出内侧靠近手腕处,有一个细微得如同针尖大小、第二颗纽扣形状的、深一些的墨绿沁色斑点。
那斑点虽小,却像一枚隐秘的印记。
老太太身体微微前倾,仔细地看着那只镯子,尤其是那个特殊的沁色斑点。
她的眼神从疑惑转为讶异,紧接着是巨大的震惊,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虚虚地点着那枚镯子,声音都变了调:
“知夏你,你这只镯子是哪里来的?”
林知夏被老太太异常的反应弄得有些困惑,但仍如实回答:
“这是我妈妈给我的。她说,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是我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物件。”
“你家祖传、”
老太太重复着,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她的目光牢牢锁在那枚镯子上,像是在确认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眼,看向林知夏年轻的脸庞,又看看她手腕上那流淌着岁月和家族温情的翠色手镯。
那双历尽沧桑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而浓烈的情绪:惊愕、感伤、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深深的、穿透时光的了然与释然。
“竟有如此奇妙的缘分。”
老太太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却充满了宿命般的感慨,她的目光仿佛穿过眼前的林知夏,落在了极其久远的地方:
“兜兜转转……原来如此……”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林知夏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仅仅是看着孙子的女朋友,更像是看着一段失而复得的珍贵联系。
她没有再追问镯子的细节。
她的目光在林知夏脸上仔细端详,像是要把这张脸与记忆深处的某个模糊轮廓重叠,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复杂又极度欣慰的笑容,声音带着岁月沉淀后的温厚力量:
“看来,我的淮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林知夏的手背,仿佛在确认某种珍贵事物的真实存在。她的目光更加慈爱坚定,对着林知夏,也像是对着周淮深:
“你们俩,一定要好好的在一起。互相扶持,把日子过得稳稳当当、暖暖和和的。这才是顶顶重要的!”
老太太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淮深平静却隐含担忧的眼睛,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长辈威严和安抚:
“至于你爷爷那头的老古板……”
她微微哼了一声,眼神锐利:
交给我。我这个老太婆,这次说什么也要把他那张老榆木脑袋敲开缝,让他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