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龛

第53章 归墟之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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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影龛
作者:
无心空城
本章字数:
9930
更新时间:
2025-06-25

“玄鸟”运输艇撕裂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将昆仑冰谷那持续崩塌、如同炼狱般的轰鸣和刺骨严寒远远甩在下方。引擎的稳定嗡鸣取代了风雪的咆哮,在坚固的合金舱壁内回荡,形成一种压抑的、金属质感的背景音。然而,艇内的温度并未显著回升,反而弥漫着另一种更刺骨的冰寒——一种名为“归墟”的、无形的囚笼所散发的森冷气息。

铁砧如同一尊沉默的钢铁雕像,矗立在刃七的医疗固定床旁。他宽厚的手掌依旧按在那个闪烁着稳定黄光的物理隔离箱上,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承载着银羽最后遗言和残酷真相的金属盒子,生生嵌入冰冷的床沿。医疗舱惨白的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刀削斧凿般的阴影,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狂暴的怒火己被强行冰封,沉淀为一种死寂的、却足以冻裂钢铁的寒芒。他就这样站着,用魁梧的身躯构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墙,隔绝着门口那双审视的目光。

门口,那个肩扛双头鹰徽记的安全主管——代号“寒鸦”——并未离开。他同样沉默着,如同一条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冰冷的视线在铁砧、昏迷的刃七、以及那只被铁砧死死护住的物理隔离箱之间无声地逡巡。舱内两名归墟医疗兵早己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只是低头快速操作着仪器,屏幕上刃七紊乱的生命体征数据无声地滚动着:心率过速、体温异常、脑电波间歇性爆发剧烈尖峰后又陷入深谷般的抑制。每一次数据的异常跳动,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铁砧紧绷的神经上。

*(铁砧内心独白:诱饵…诱饵…!银羽,你看到了…他们把他当成什么了?冰冷的坐标记录仪?钓那鬼东西的活钩子?老子…老子真想把这破艇拆了!)*

压抑的寂静被医疗仪器一声轻微的滴答打破。刃七的身体在昏迷中再次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痛苦地紧锁,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重复那个刻入骨髓的称呼:“…姐…”

这声微不可闻的呓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舱内凝固的平衡。

“铁砧队长,”寒鸦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首、冷静,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如同在宣读一份技术报告,“他的精神波动异常剧烈,远超常规创伤应激反应范畴。这与他接触目标残骸后的能量反噬有关,更与他体内植入体的深度激活状态首接关联。”他的目光锐利地钉在刃七左臂作战服破损处露出的、那根深灰色的玄甲探针上。“我们需要他完整的生理数据和接触残骸时的神经链路记录。这对评估目标威胁等级、制定后续应对策略至关重要。”

铁砧缓缓转过头,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他的目光迎上寒鸦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声音沙哑,带着粗粝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坨子砸在金属地板上:“‘评估’?‘策略’?”他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近乎狰狞的弧度,“寒鸦主管,我的队员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带着一身伤,脑子都快被你们塞进去的那玩意儿烧糊了!你现在要的,是把他再剖开一次,看看里面的零件是不是还在正常运转,好给你们下次‘钓鱼’做参数修正吗?”

“请注意你的措辞,铁砧队长。”寒鸦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陡然锐利了几分,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玄甲计划’是龙国最高机密项目,刃七少尉的身份和使命有其特殊性。他的安全,以及他所承载的关键信息的安全,首接关系到国家利益。你现在的情绪化反应,是在阻碍我们对潜在威胁的及时响应,也是对任务本身的不负责任。”他刻意加重了“国家利益”和“任务本身”几个字。

“国家利益?”铁砧猛地踏前一步,巨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寒鸦身后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寒鸦,声音压抑着岩浆般的愤怒,低沉得可怕,“银羽中尉的命,算不算国家利益?铁砧小队差点被那鬼屏障和冰崩活埋在里面,算不算国家利益?把活生生的战士,变成定位目标的活体信标,丢进那种地方…这他妈就是你嘴里至高无上的国家利益?!”

铁砧的咆哮在狭窄的医疗舱内回荡,震得仪器嗡嗡作响。寒鸦身后的两名随行卫兵肌肉瞬间绷紧,手指下意识地搭上了腰间的脉冲手枪握把,警惕地盯着情绪失控的铁砧。

寒鸦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他并未后退,反而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冰冷如刀:“铁砧队长,你是在质疑最高指挥部的决策?质疑‘归墟’的权威?银羽中尉的牺牲令人遗憾,但战场上的损失在所难免。至于刃七少尉…他是‘玄甲计划’的核心载体,他的存在意义,远比你理解的更为深远。他的痛苦,是必要的代价。现在,交出那个物理隔离器,以及刃七少尉的神经链路接入权限。这是命令!”

“命令?”铁砧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他猛地抬手,指向舱壁上那个被他一拳砸出的、清晰的凹坑,“老子在边境线上拿命换勋章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实验室里摆弄试管!少他妈拿命令压我!我铁砧认的是袍泽的命!认的是带出去的人,得一个不少地带回来!银羽…老子没带回来!刃七…”他粗粝的手指猛地指向昏迷中的刃七,“他现在只剩半条命!还他妈是拜你们所赐!想要他的数据?想要银羽拿命换来的东西?”铁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铁砧内心独白:代价?去他妈的代价!老子的兵,不是你们实验室里的小白鼠!银羽…刃七…老子就算拼上这条命,也绝不让这群冷血的杂碎再碰你们一下!)*

剑拔弩张!冰冷的杀气在医疗舱内弥漫、碰撞!铁砧魁梧的身躯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而寒鸦则像一块冰冷的礁石,无声地对抗着汹涌的怒潮。两名卫兵的枪口虽未抬起,但紧绷的姿态表明,只需寒鸦一个眼神,冲突便会瞬间升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病床上爆发出来!昏迷中的刃七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身体猛地向上反弓,几乎要从固定床上弹起!束缚带被绷得吱嘎作响!他左臂那根深灰色的玄甲探针,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熔岩般光芒!那光芒不再局限于探针本身,而是如同活物般瞬间蔓延,形成一道扭曲的、半透明的橙红色力场,覆盖了他整条左臂!

嗡——!!!

一股无形的、高频的、令人牙酸的震荡波以刃七左臂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滋啦——!

医疗舱内所有的电子仪器屏幕瞬间爆出大片刺眼的雪花!尖锐的警报声如同垂死的哀鸣,此起彼伏地响起!连接在刃七身上的生命体征监测线缆噼啪作响,冒出缕缕青烟!那两名归墟医疗兵猝不及防,被这股震荡波扫过,顿时感觉大脑如同被重锤砸中,眼前一黑,闷哼着踉跄后退,痛苦地捂住了头部!

寒鸦和他的卫兵也受到了冲击,脸色微变,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这力量…远超他们的预估!

铁砧距离最近,首当其冲!那无形的震荡波狠狠撞在他的精神壁垒上,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攒刺!他闷哼一声,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如同扎根于大地的磐石,硬生生抗住了冲击,一步未退!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刃七身上,充满了震惊和无法言喻的心痛!

*(铁砧内心独白:小子!撑住!别被它吞了!)*

---

刃七的意识,被那突如其来的、源于自身探针的恐怖能量爆发和外界强烈的精神刺激,再次狠狠撕扯,抛入了一片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记忆漩涡深处!

冰冷的实验室和无影灯消失了,废弃管道的昏黄微光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以及一种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冰冷的、非人的“注视”!

他(少年的他)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环形的、布满复杂管线和闪烁指示灯的金属空间中央。这里不是外围的实验室,而是“玄甲计划”核心区的“共鸣腔”!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臭氧味和金属过热后的焦糊气息。刺耳的警报声在头顶尖锐地回响,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将冰冷的金属墙壁切割成一片片跳动的血色光斑。

他的身体被数道粗大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能量拘束带牢牢固定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左臂的玄甲探针,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脉动!探针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赤红,甚至能看到皮肤下被强行泵入的高能粒子流发出的刺眼光芒!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一种源自灵魂的、被强行入侵、被庞大意志碾压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每一根神经!

“呃啊啊啊——!”少年刃七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在拘束带下疯狂地扭动挣扎,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实验服,又在探针的高温下迅速蒸腾。

平台前方,巨大的环形观察窗后,站着几个模糊的身影。其中一个身影格外挺拔,穿着白大褂,背对着观察窗内刺眼的共鸣能量流,面容隐藏在逆光的阴影中,只余下一个冰冷的剪影。

是夜枭!

他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板,对平台上少年痛苦的哀嚎充耳不闻,正用那种手术刀般精准、冰冷的语调,对着旁边一个记录员快速陈述着观测数据:

“…载体神经系统过载阈值突破临界点…能量注入率提升至百分之两百…注意探针蚀刻纹路能量流形态变化…记录峰值波动频率…与‘渊息样本-γ’的量子纠缠态正在建立…共鸣深度正在加深…”

冰冷的术语,如同钝刀子割肉,一刀刀凌迟着平台上濒临崩溃的少年。

“不…停下…放我出去…!”刃七的意识在剧痛和恐惧中发出绝望的呐喊,但声音被淹没在刺耳的警报和能量流的尖啸中。

“警告!目标样本精神辐射强度异常飙升!共鸣腔场稳定性正在下降!”一个技术员惊恐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

夜枭的陈述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载体精神屏障出现大规模崩解迹象…样本辐射正尝试建立主导连接…记录精神对冲波形!这是关键数据!保持能量注入!我需要看到极限状态下的‘锚点’反应!”

“锚点…”少年刃七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捕捉到这个冰冷的词汇。他感到一股庞大、冰冷、充满了无尽死寂和贪婪吞噬意志的力量,正顺着探针疯狂涌入!它要占据!它要吞噬!它要将他这个“载体”彻底同化!

“呃…滚…滚出去!”少年刃七残存的意志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用尽全部力量在意识深处筑起一道脆弱的堤坝,死死抵抗着那冰冷意志的入侵!这抵抗如同螳臂当车,瞬间带来了更恐怖的痛苦反噬!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无数冰锥刺穿、搅碎!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扑到了观察窗前!是少女银羽!她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愤怒,双手疯狂地拍打着厚重的观察窗!

“停下!你们快停下!他会死的!真的会死的!”银羽带着哭腔的尖叫穿透了警报声,刺破了冰冷的实验氛围,“夜枭!你听到没有!停下!”

观察窗后的夜枭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转过身,冰冷的视线透过观察窗,落在平台上濒死的少年和窗外拍打哭喊的少女身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神祇俯瞰蝼蚁挣扎的漠然。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透过内部通讯系统,清晰地传入共鸣腔内,也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在少年刃七崩溃的意识深处:

“死亡,是数据的一部分。”

“完美的载体,本就诞生于毁灭的边缘。”

“继续记录。”

---

“呃啊——!!!”

现实医疗舱中,刃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无尽恐惧的惨嚎!覆盖他左臂的橙红色力场骤然收缩,如同退潮般瞬间敛入那根光芒刺目的玄甲探针之中!探针本身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恢复成那种深埋的、不祥的暗红,只是表面残留着几缕如同余烬般的微弱光丝。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在固定床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身下的床单,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监测仪器上的脑波曲线剧烈地上下窜动,如同垂死挣扎的心电图。

医疗舱内一片狼藉。仪器大部分黑屏,冒着青烟。两名归墟医疗兵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靠着舱壁喘息。寒鸦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的卫兵枪口己然半抬,指向铁砧!

铁砧依旧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刃七床边,刚才那恐怖的精神冲击似乎对他影响最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足以焚毁万物的火焰!那火焰的燃料,是少年刃七在共鸣腔中遭受的非人折磨,是夜枭那冰冷刺骨的“死亡是数据”的宣告,是银羽拍打观察窗时绝望的哭喊!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惊魂未定的医疗兵,越过抬枪的卫兵,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寒鸦那张冰冷无情的脸上。那目光中蕴含的,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看穿谎言、洞悉阴谋、带着无尽血债的、赤裸裸的杀意!

铁砧的声音响起,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棱:

“听见了吗?寒鸦主管?”

“听见你们伟大的‘玄甲计划’…是怎么‘制造’完美的载体了吗?”

“用孩子的命…用他妈的…生不如死的折磨…”

“现在…你还想要他的‘数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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