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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2武器认知室里机油和枪油的混合气味似乎还顽固地附着在鼻腔深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格洛克17那冰冷、光滑的金属触感，以及用力复位套筒时那股对抗精密机械的韧劲。“枪匠”教官那漠然的眼神和冰冷的要求，像烙印一样刻在意识里——精准、规则、无懈可击。这种对绝对秩序的追求，意外地让我感到一丝……稳定？至少，比“织网”柳烟那片混乱的精神荆棘丛清晰得多。
身体的伤痛在持续：右腕的夹板是累赘，左肩的拉伤在每一次动作时都提醒着它的存在，小腿胫骨的钝痛并未完全消散。但精神上的疲惫，在专注于那堆冰冷金属的拆解、清洁、组装过程中，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E-7舱室那坚硬的金属床，此刻只代表着短暂的休憩，而非逃避。
然而，“影龛”的熔炉永不冷却。终端屏幕的绿光再次刺破昏暗：
＞ 刃七 前往 A1基础射击场 | 时限：15分钟 | 装备：G-17-074 | 弹匣：空
射击场。装备。弹匣。
这些词汇像开关，瞬间激活了身体里某种沉睡的本能。不再是语言室的茫然，不再是心理室的抗拒。G-17-074——那把刚刚在我手中被反复拆装、冰冷而沉默的黑色凶器，它的编号带着一种奇异的归属感。空弹匣？这意味着……实弹？
心脏的跳动似乎加快了一拍，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隐隐的、对释放那被精密结构束缚的毁灭力量的期待。
我迅速起身，走到墙角那个冰冷的金属柜前。柜门无声滑开，里面整齐排列着属于我的个人装备格位。昨天才领到的崭新黑色战术背心、腰带、腿部枪套。还有，静静躺在专用凹槽里的G-17-074，以及旁边三个压满黄澄澄子弹的备用弹匣。
拿起G-17-074。冰冷的枪身贴合掌心，那沉甸甸的、625克的重量感，此刻不再是负担，而是一种力量的承诺。熟练地（经过“枪匠”的反复捶打）检查枪膛空置，拉动套筒确认复进簧状态，将空弹匣插入握把底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将枪插入大腿外侧的快拔枪套。三个备用弹匣插入战术背心胸前的弹匣袋。动作不算流畅，单手操作有些别扭，但每一个步骤都力求精准，如同“枪匠”教官要求的仪式。
最后套上战术背心，收紧带扣。厚实的凯夫拉纤维紧贴身体，带来一种被包裹的、奇异的踏实感。冰冷的枪套贴在大腿外侧，时刻提醒着那里潜伏的凶器。
推开门，踏入通道。靴子踏地的声音似乎都带上了一丝不同的质感。战术装备的摩擦声、枪套和弹匣袋的轻微晃动声，构成了一种全新的、属于战士的韵律。空气里弥漫的硝烟味，此刻不再是模糊的背景，而是指向目的地的明确信号。
A1基础射击场在主训练场的边缘，被厚重的隔音墙单独隔开。进入前，需要经过一道气密门和全身扫描。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因为我腿部的枪套和弹匣袋。一个穿着深灰色制服、表情严肃的安全员上前，示意我解除武装。
“新丁？”安全员扫了一眼我的装备和打着夹板的右手，眼神里带着审视，“第一次实弹？”
我点了点头，用没受伤的左手，按照“枪匠”教官反复强调的规程：手指远离扳机护圈，枪口始终指向安全方向（地面），缓慢而稳定地拔出G-17-074，退出空弹匣，拉动套筒再次确认膛内无弹，最后才将枪和弹匣交给安全员检查。动作虽然生涩，但步骤一丝不苟。
安全员仔细检查了枪械状态和弹匣（空的），点了点头，将枪和弹匣还给我。“记住安全守则。枪口指向，手指位置，永远确认目标后方安全。违反任何一条，立刻剥夺射击资格，关禁闭一周。”
重新武装，通过扫描。厚重的隔音门滑开，震耳欲聋的枪声如同实质的墙壁，瞬间将我淹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硝烟味和灼热的火药气息，刺激着鼻腔和喉咙。
场内光线明亮。一排排射击位整齐排列，每个位置都由厚重的防弹隔板隔开。前方是长长的靶道，尽头是闪烁着红绿指示灯的电子靶标系统。大部分射击位上，己经有学员在进行射击。震耳欲聋的枪声此起彼伏，9毫米帕弹特有的清脆爆鸣（即使大部分枪口都装有消音器，声音依然巨大）在密闭空间里反复回荡、叠加，形成一种令人心跳加速的狂暴交响。
“铁砧”教官那山岳般的身影就站在射击场中央的指挥台上，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全场。他手里拿着一个电子扩音器，声音穿透枪声的帷幕，带着金属的铿锵：
“注意呼吸节奏！控制扳机！不是用手腕砸！用指腹匀速压！感受每一次后坐！让它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把弹着点给我钉死在十环黑心上！”
他的吼声如同鞭子，抽打着每一个学员。我看到赵锐也在其中，他的左小腿还缠着固定绷带，但射击姿势却异常稳定，每一次扣动扳机，肩膀只有极其轻微的晃动。他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刃七！077号位！快！” “铁砧”教官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门口的我，扩音器指向那个空位。
我快步走过去。077号位。旁边的076号位，正是赵锐。他侧过头，看到是我，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充满敌意，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他故意放慢了换弹匣的动作，空弹壳叮当作落地弹在金属回收槽里，声音刺耳。
我没看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射击位上。台面上固定着一个简易的枪架。前方十五米处，电子靶标亮起，是一个标准的人形半身靶。
深吸一口气，压下被赵锐挑衅激起的戾气和周围震耳欲聋噪音带来的烦躁。拔出G-17-074，退出空弹匣，将一个压满15发实弹的备用弹匣用力压入握把底部，再次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拉动套筒上膛！冰冷的金属摩擦声清晰可闻，一颗黄澄澄的子弹被推入枪膛！致命的武器，进入了待发状态！
枪身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左手上（右手无法持枪）。我努力回忆着“枪匠”教官的教导和“铁砧”教官的吼声。站姿？没有系统学过。本能地采用了一个类似格斗的侧身站姿，重心微沉，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身体微微前倾。左手单手持枪，手臂尽量伸首，指向靶心。
“新手毛病！单手持枪当自己是牛仔吗？后坐力能把你手腕撅折！”“铁砧”教官的吼声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双手！标准韦弗式！右手辅助握把！稳固枪身！快！”
右手？夹板！我低头看了一眼被固定住的右腕，一阵烦躁涌起。
“报告！右手有伤！无法辅助！”我大声回应，声音在枪声中显得有些嘶哑。
“铁砧”教官的目光扫过我打着夹板的右手，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吼道：“那就克服！用身体吸收后坐！肩膀顶住！腰腹绷紧！把它当成你手臂的一部分！开始射击！5发速射！感受它！”
命令不容置疑。我咬紧牙关，左手五指死死扣住格洛克那带有防滑纹的握把，指腹压在扳机上。眼睛死死盯住十五米外人形靶的胸部位置（十环黑心太小，第一次不敢奢望）。屏住呼吸，努力绷紧全身的肌肉，尤其是左肩和腰腹，试图形成一个稳固的“支架”。
扣动扳机！
砰！！！
巨大的后坐力瞬间袭来！远超我的预估！枪口猛地向上跳动！握把狠狠撞击着左手虎口！左肩的拉伤部位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整个人都被这股力量带得向后踉跄了半步！耳朵里瞬间被巨大的爆鸣声充满，嗡嗡作响！刺鼻的硝烟味呛入喉咙！
电子靶标上，代表弹着点的红色光点，高高地飘在靶纸上方边缘的空白处——脱靶！
“蠢货！绷那么死干什么？肌肉僵硬只会放大后坐力！放松！控制呼吸！再扣！” “铁砧”教官的吼声像鞭子抽来。
旁边的赵锐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他手中的枪稳定地喷吐着火舌，电子靶标上，红点密集地钉在八环和九环的区域。
耻辱感混合着疼痛和硝烟味，瞬间点燃了血液里的凶性！放松？控制？去他妈的！我眼中只剩下那个该死的靶子！身体再次绷紧，但不是为了稳固，而是为了对抗！对抗这该死的后坐力！对抗赵锐的嘲笑！对抗所有的挫败！
不再瞄准，凭着感觉，左手死死扣住扳机，连续猛扣！
砰！砰！砰！砰！
巨大的后坐力像狂暴的锤子，一次次狠狠砸在我的左手、左肩和身体上！虎口被震得发麻，撕裂般的剧痛从左肩蔓延开来！枪口疯狂跳动，根本无法控制！硝烟弥漫，视线都有些模糊！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连续的爆鸣！
西发子弹倾泻而出！电子靶标上，西个红色光点如同天女散花，一个在左上角空白，一个在靶纸右下方边缘，一个甚至打在了隔壁076号位的靶纸边缘（幸亏有防弹隔板），最后一个才勉强擦着人形靶的腰部边缘，留下一个七环的印记。
脱靶！脱靶！干扰邻靶！七环！
惨不忍睹！
“停！！” “铁砧”教官的怒吼几乎要掀翻屋顶，他几步就冲到了我的隔间前，巨大的身躯带着一股狂暴的怒气！“谁让你连射的？！扳机控制呢？！目标意识呢？！安全守则呢？！你他妈是想把子弹喂给隔壁吗？！”
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G-17-074，动作快如闪电。检查枪膛，退出弹匣（里面还剩10发子弹），拉动套筒，一颗冒着青烟、滚烫的弹壳叮当一声掉落在金属回收槽里。他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我。
“废物！莽夫！连枪都控制不住的垃圾！也配叫‘刃’？”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充满了失望和暴怒，“看看你的靶子！看看你浪费的子弹！还有你的手！”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虎口处一片通红，甚至被粗糙的握把防滑纹磨破了皮，渗出血丝。左肩的疼痛更加剧烈，拉伤的肌肉似乎在抗议刚才粗暴的对抗。
“报告！后坐力太大！单手控制不住！”我咬着牙，嘶声回应，眼底的凶戾尚未完全退去。
“控制不住？” “铁砧”教官猛地将格洛克拍在射击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吓得旁边几个学员都停下了射击。“漂亮国海豹突击队CQB（室内近距离战斗）单手射击标准能在五秒内首发命中十五米移动靶头部！铁熊国阿尔法小组能在剧烈颠簸的车辆上单手压制火力！你呢？连个固定靶都打不中！还差点伤到队友！这是控制不住的问题吗？这是态度问题！是愚蠢！是找死！”
他指着旁边赵锐的靶纸，上面是相对密集的八环九环。“看看077！他腿上有伤！但他懂得用脑子！懂得控制！懂得尊重他手里的武器！你呢？刃七？你只有野兽的蛮力和破坏欲！你不配碰枪！不配！”
“铁砧”教官的怒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自尊上。不配？赵锐那带着讥讽的眼神更是火上浇油。血液里的凶戾再次沸腾，几乎要冲破理智！右手在身侧死死握紧，夹板的边缘硌着掌心。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通过射击场的广播系统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射击暂停。所有学员，原地待命。”
是“织网”柳烟。
只见她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指挥台旁的观察区，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她抱着双臂，灰色的眼眸透过玻璃，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冰冷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预料之中的了然。
“铁砧”教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走向指挥台。
射击场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硝烟还在空气中弥漫。所有人都看向这边，目光各异：惊愕、好奇、幸灾乐祸、或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我站在原地，左手虎口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左肩的撕裂感阵阵袭来。失败的耻辱、被当众训斥的愤怒、以及“织网”那冰冷的注视，像混合着硝烟的毒液，灼烧着神经。
电子靶标上那零星散乱的红点，像无声的嘲笑。
虎口渗出的血珠，沿着手指缓缓滑落，滴在冰冷的射击台金属面上，绽开一朵小小的、暗红色的花。
第一次握枪。
第一次实弹。
第一次……流血。
不是敌人的血。
是我自己的血。
在这冰冷、精确、要求绝对掌控的枪械领域，我的第一次尝试，以惨烈的失败和自我伤害告终。
“枪匠”教官要求的精密掌控，“铁砧”教官强调的力量控制，在我失控的蛮力和暴戾的反抗下，土崩瓦解。这把名为G-17-074的冰冷延伸，第一次向我展示了它的獠牙——不是对外，而是对内。它用剧烈的后坐力和虎口的鲜血，冷酷地宣告：不被驯服的力量，只会反噬自身。
格斗场的野兽，握住了冰冷的枪械獠牙，却在第一次尝试撕咬时，被这獠牙狠狠刺伤了自己。这第一次流血，冰冷而耻辱，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本能中的狂暴，也留下了更深沉的困惑——如何才能真正驾驭这柄双刃的凶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