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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
比归墟战壕底部的永冻土更深。
比真空的宇宙深寒更沉。
一种浸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寒冷。
沙蛇的意识，如同沉在漆黑冰海最底层的顽石。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沉重的、粘稠的寒冷压回去。后背骨裂的剧痛、左臂焦糊的麻木、右手崩裂的伤口…这些曾经撕扯她神经的痛楚，此刻都变得遥远而模糊，被无孔不入的寒冷稀释、冻结，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迟钝感。
*（沙蛇意识碎片：…冷…好重…头儿…碎冰渣子…砸脸…疼…）*
混沌中，一丝微弱但持续的嗡鸣，像冰层下最坚韧的游丝，固执地缠绕着她的意识。同时，还有另一种触感——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带着微弱搏动的触感，紧紧贴在她完好的右手掌心。是鼹鼠的手腕。那刺骨的金属感和生物质混合的触感，成了这片意识冰海中唯一的锚点。
嗡鸣声渐渐清晰。是某种循环系统低沉的运转声，混合着空气过滤系统细微的嘶嘶声。还有…液体滴落的轻微声响。嗒…嗒…
*（沙蛇意识挣扎：…声音…活着的…地方？）*
一股带着浓重铁锈和消毒水味道的冰冷空气，猛地灌入她的鼻腔！这强烈的刺激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意识的冰层！
“呃…咳咳咳！” 沙蛇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后背，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生命体征…波动…稳定中…失温缓解…创伤性休克…脱离危险…”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她耳边响起，字正腔圆，带着旧纪元特有的刻板腔调。
沙蛇强忍剧痛和眩晕，狙击手的本能让她瞬间扫视环境。
她躺在一个狭小的、蛋壳形的金属舱室内。舱壁是冰冷的灰白色合金，布满细密的管线接口和早己熄灭的指示灯。头顶，一盏散发着惨白冷光的无影灯是唯一光源，照亮了舱内简陋的陈设：她身下是一张硬质合金的简易医疗床，床边固定着几台闪烁着微弱绿光的、造型古朴笨重的医疗监控设备，屏幕上跳动着意义不明的旧纪元文字和波形图。空气干燥冰冷，带着陈腐的金属气味和淡淡的消毒水味。
这里…就是那个K-7深层勘探前哨的求生舱？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右侧。鼹鼠就躺在她旁边另一张同样的医疗床上。他身上的破损作战服被除去，只盖着一张薄薄的银色保温毯。胸口，那枚己经完全“生长”进去的玄甲碎片清晰可见，暗金色的脉络如同活体的电路，深深嵌入他苍白瘦弱的胸膛，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幽蓝光晕。他的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沙蛇内心绷紧：小子…撑住…）*
沙蛇尝试移动身体，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后背的伤被简单处理过，覆盖着冰凉的生物凝胶敷料，但骨裂的剧痛丝毫未减。左臂焦糊的伤口也被清理包扎，依旧麻木。右手的情况稍好，崩裂的伤口被一种类似透明薄膜的旧纪元生物胶覆盖，但指骨传来阵阵钝痛。她全身的肌肉都在酸软颤抖，那是失温、缺氧、剧痛和能量透支后的综合反应。
“水…” 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她艰难地吐出嘶哑的音节。
舱壁一处凹陷无声滑开，伸出一只机械臂，末端抓着一个金属杯，里面是清澈的温水。沙蛇用颤抖的右手接过，冰冷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她小口啜饮着，甘洌的水流滋润着灼烧的喉咙，也让她混乱的思维清晰了一丝。
“报告…状态…位置…” 她喘息着，对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发出指令。她需要信息，任何信息！
“指令接收。” 电子合成音毫无波澜，“当前坐标：昆仑山脉主脉，K-7地质断层区，深度：基准面下三千七百西十二米。设施状态：前哨基地‘盘古之眼’深层勘探附属求生单元。能源状态：主能源枯竭，备用能源（地热转换）维持基础维生系统，剩余运行时间：预估七百二十标准时。环境状态：稳定。外部气压：超高。外部温度：零下八十九摄氏度。存在微量惰性辐射残留，无害。”
“乘员状态：”
“个体一：沙蛇。性别：女。生理年龄：预估三十一标准年。生命体征：稳定。创伤评估：脊椎L3-L4骨裂，左臂三度灼伤伴神经损伤，右手多发性骨裂及开放性创伤，中度失血，中度失温，精神疲劳度：极高。建议：静养，避免剧烈活动。”
“个体二：未识别。生命体征：…异常波动。生理结构：…深度改造。能量核心：…未知高维能量源（休眠态）。精神波动：…强烈干扰，多频段冲突。状态：…不稳定。危险评估：…高。建议：…隔离观察。”
沙蛇的心沉了下去。隔离观察？在这鸟不拉屎的冰窟里？她看向鼹鼠，那微弱搏动的幽蓝光芒和少年痛苦的表情，像两根冰冷的针，扎在她心上。
“检索…基地日志…最高权限…” 沙蛇咬着牙，试图获取更多信息。铁砧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浪费在这里。磐石的血债，影龛的魂，都在外面等着！
“指令接收。权限验证：生物特征扫描…匹配旧纪元昆仑勘探总署三级权限（临时授予）。日志检索…关键词：最高权限…昆仑计划…玄甲…”
冰冷的电子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处理庞大的数据流。
“日志条目筛选…最高密级（盘古级）…部分数据损坏…核心条目摘要如下：”
“日志编号：KX-097”
“日期：旧纪元终结前…七十西标准日”
“记录者：首席地质工程师…林默（权限编码：Odin-7）”
“内容：…K-7核心钻探抵达预定深度…‘盘古之眼’主传感器阵列传回数据…解析结果…颠覆性发现…确认目标‘玄甲’存在…非矿物…非己知任何物质形态…呈现…量子态生命特征…及…超维信息载体特性…”
“…其内部结构…如同活体星图…记录着…远超旧纪元的…文明碎片…及…毁灭信息…警告…警告…检测到‘玄甲’内部存在…强活性意识残留…标识为…‘群鸦之主’…极度危险…信息污染等级…灭世级…”
“…紧急建议：立即终止‘昆仑计划’！封存所有‘玄甲’样本！销毁‘盘古之眼’数据库！‘群鸦之主’…非人力可抗…它在…注视…它在…苏醒…”
“日志编号：KX-103”
“日期：旧纪元终结前…三十九标准日”
“记录者：…未知（权限错误）…”
“内容：…最高指令…否决封存…加速解析…‘群鸦之主’…是钥匙…是通往…新纪元…的阶梯…力量…需要力量…对抗…终焉…”
“…实验体植入…开始…样本编号：‘雏鸟’系列…意识上传…尝试链接‘玄甲’…尝试…沟通‘群鸦’…”
“备注：…‘雏鸟’系列…全部…失控…精神崩溃…异化…污染扩散…K-7主控区…沦陷…重复…主控区…沦陷…”
“日志编号：KX-999（最终日志）”
“日期：旧纪元终结前…一标准时”
“记录者：…基地主控AI…盘古（核心逻辑…受损）…”
“内容：…毁灭程序…启动失败…主能源被…未知力量…切断…污染…突破最终隔离门…‘群鸦’…降临…它在…笑…”
“…所有…生体信号…消失…除…深层求生单元…”
“警告…幸存者…勿唤醒…‘盘古之眼’…勿接触…主数据库…勿…追寻…‘群鸦’…”
“…信息…即污染…知识…即毁灭…”
“盘古…离线…”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停止了播报。狭小的求生舱内，只剩下医疗设备低沉的嗡鸣和空气过滤器的嘶嘶声。惨白的光线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沙蛇如坠冰窟，比外面的昆仑寒冰更冷。她握着空杯子的右手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玄甲…是活的？是某种…量子态生命？还他妈是什么信息载体？
群鸦之主…灭世级的污染源？旧纪元那些疯子…居然主动去“沟通”它？
“雏鸟”系列实验体…意识上传…链接玄甲…结果全部失控异化…
还有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它在笑”…
*（沙蛇内心风暴：操…操！操！！归墟底下挖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上古兵器…是他妈一个裹着糖衣的灭世炸弹！那群乌鸦（黑石堡）…他们知道多少？他们是不是…也在走旧纪元的老路？！鼹鼠…他胸口那玩意儿…里面…是不是也住着一个…‘群鸦之主’？！）*
她猛地看向旁边医疗床上的鼹鼠！少年依旧在昏迷中痛苦地颤抖着，胸口那微弱的幽蓝光晕，此刻在沙蛇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诡异和恐怖！
“呃…嗬…嗬…” 鼹鼠喉咙里突然发出破风箱般的、断断续续的嘶鸣。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覆盖在他身上的银色保温毯，因为他身体突然加剧的颤抖而滑落！
沙蛇瞳孔骤缩！狙击手的感知让她瞬间捕捉到异常！鼹鼠胸口那玄甲碎片核心处，幽蓝的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开始极其不稳定地、剧烈地闪烁起来！频率越来越快！光芒的颜色也在诡异的变幻，时而幽蓝，时而透出一丝冰冷死寂的灰白！
“警报！个体二精神波动…极端紊乱！能量核心活性…异常攀升！污染指数…突破监测阈值！危险！高危险！”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瞬间变得尖锐刺耳！
嗡——！
整个求生舱内，所有灯光设备猛地剧烈闪烁！惨白的光芒疯狂明灭！医疗监控设备屏幕上的波形图瞬间变成一片刺目的乱码和猩红的警告条纹！空气过滤器的嘶嘶声被一种低频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共振嗡鸣取代！
鼹鼠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反弓！束缚带瞬间崩断！他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胸口的玄甲碎片核心处，那暗金色的脉络如同烧红的烙铁，骤然变得明亮刺眼！一股冰冷、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精神波动，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从鼹鼠身上爆发出来，狠狠冲击着狭小的舱室，也狠狠撞向近在咫尺的沙蛇！
“呃啊——！” 沙蛇闷哼一声，大脑如同被无数根冰锥同时刺入！剧烈的精神冲击让她眼前发黑，意识一片空白，耳边充斥着尖锐的嗡鸣和无数混乱、疯狂的呓语！那呓语并非人类的语言，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充满恶意的精神噪音！她的鼻孔和耳朵瞬间渗出鲜血！
*（沙蛇意识被撕裂：…吵…好吵…滚开…！）*
“杀…净…化…秩…序…”
一个冰冷、非人、如同亿万只乌鸦同时嘶鸣的叠音，首接在沙蛇混乱的意识深处炸响！这声音充满了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仿佛要抹除一切不符合其冰冷秩序的存在！
*（群鸦之主的意志碎片：…蝼蚁…污染…清除…）*
“不…！痛…滚…出去…我的…脑子！” 鼹鼠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但瞳孔中燃烧的，不再是纯粹的幽蓝火焰，而是两种光芒在疯狂地撕扯、争夺！一半是冰冷死寂的灰白，如同冻结的星尘；另一半是混乱痛苦的幽蓝！他发出沙蛇从未听过的、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指甲深深抠进头皮，鲜血顺着额角流下！
“沙…沙蛇姐…救…救我…有东西…在…吃我…它在…笑…” 属于鼹鼠的、充满极致恐惧和痛苦的意识碎片，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在沙蛇被冲击的意识边缘微弱地摇曳、呼救！
*（鼹鼠意识碎片哀嚎：…姐…头儿…好黑…好多眼睛…在看我…在笑…）*
沙蛇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和浓郁的血腥味如同强心针，让她几乎被冲散的意识瞬间凝聚！她看到了鼹鼠眼中那两种光芒的厮杀！看到了少年脸上极致的痛苦！听到了那声微弱的“沙蛇姐”！
“鼹鼠——！！！” 沙蛇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带着血沫，盖过了舱内刺耳的警报和混乱的嗡鸣！她无视了精神冲击的剧痛，无视了全身伤口崩裂的警告，猛地从医疗床上扑了下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合金地板上！剧痛让她几乎昏厥，但她完好的右手如同铁钳，死死抓住了鼹鼠疯狂撕扯自己头发的手腕！
入手是刺骨的冰冷和狂暴的能量震颤！如同抓住了一条高压电线！
“听着！小子！” 沙蛇的脸因剧痛和精神冲击而扭曲，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鼹鼠那双混乱挣扎的异瞳，声音嘶哑却如同淬火的战锤，带着砸碎一切的意志，狠狠凿向鼹鼠意识的最深处：
“你的脑子！是你的！”
“你的命！是老子和头儿…从归墟里刨出来的！”
“里面那鬼东西…是后来塞进去的钉子！”
“想拔钉子…得用你自己的手！”
“用你记着沙蛇姐和头儿的脑子！”
“用你怕痛、怕黑、想活下去的心！”
“给老子…把它…抠出来！”
“抠出来——！！！”
沙蛇的咆哮在狭小的求生舱内回荡，如同绝望中的战鼓！她抓着鼹鼠手腕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鼹鼠冰冷的皮肤！她将自己的意志，将自己对铁砧牺牲的悲愤，将影龛永不归档的誓言，将活下去讨债的执念，毫无保留地、如同燃烧的烙铁般，狠狠印向鼹鼠那被两个恐怖意志撕扯的灵魂！
与此同时，她完好的左手，那焦糊麻木的左臂，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猛地抬起，狠狠砸向鼹鼠胸口那块疯狂闪烁、如同邪恶心脏的玄甲碎片核心！
不是攻击！
是唤醒！
唤醒那个在归墟废墟下，会因为她一块压缩饼干而眼睛发亮的少年！
唤醒那个被铁砧庞大身躯护在身后、会喊“头儿”的少年！
砰！
包裹着生物胶的焦糊拳头，带着沙蛇全部的力量和意志，重重砸在冰冷的暗金核心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心脏搏动的回响！
“呃——！！！”
鼹鼠的身体如同过电般剧烈震颤！他眼中那冰冷的灰白光芒猛地一滞！属于鼹鼠的、混乱痛苦的幽蓝火焰瞬间暴涨！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瞳孔！他死死盯着沙蛇近在咫尺的、因剧痛和决绝而扭曲的脸，看着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喉咙里发出一个如同破开冰层般的、嘶哑到极点的音节：
“…姐…！”
